8月8日?1506?沈陽?41-49N/123-25E沈陽的夏天非常炎熱，龔山到達後得出結論。雖說他平壤離這裏並不遙遠，但氣候相差很大。他在朝鮮國家保衛部政治大學，也就是特工培訓學校，講授時事和各國概況時提到過，大量的高層建築和汽車是消除晝夜溫差，增進城市熱島效應的罪魁禍首，腐朽的資本主義使這裏的人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為了對抗這種炎熱氣候，城裏每家每戶都裝上了空調，這個設在皇姑區一個中檔小區三樓公寓的安全屋也不例外。空調對龔山來說當然不是陌生的發明，不過同住的兩個年輕人卻格外興奮，倒不是沒見過，隻是第一次可以拿著遙控器隨便控製，想要多少度就是多少度，總給人大權在握的感覺。在國家保衛部政治大學裏，遙控器總被穿著灰色製服，麵無表情的管理員抓在手裏，按時開機，按時關機。在極權專製下，人哪怕掌握了那麼一點點不受製約的權力，都會毫無顧忌地將其無限放大充分利用。如果沒有高級首長來視察的話，空調溫度永遠設定在27度以上，甚至連教授和校長都不得過問。用保衛大學政委的話說，就是杜絕資產階級的享受風氣，嚴防過度的舒適消磨革命鬥誌。其實那也無所謂，一則保衛大學在山區，本來就涼快，二則即便是重點供應單位，也經常無提前征兆地停電，空調僅僅是聊勝於無的現代化擺設之一。在保衛大學裏，除了空調，學員們還能見識不少民間罕見的新奇電器，高級幹部家庭捐贈的液晶電視、3D數碼攝像機、智能手機、“個人掌上數據設備”甚至按摩浴缸，他們被要求完全背誦這些東西的操作說明書，以免在執行外勤任務中因為不會使用而露怯，露怯倒是次要的，在外交場合丟了”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的臉，或者在隱蔽外勤任務中暴露了身份，那都是要被送到勞改營甚至直接處死的。其實，龔山心裏很清楚，這些不過是領導玩剩下的舊家電而已。牆上50寸的3D液晶電視裏放著非常新奇的娛樂節目，有些節目中的那些人物和各種物品看起來就像擺在眼前一樣，甚至為了躲開迎麵而來的汽車飛機，你還要下意識地側身躲過。這是學校暑假期間，下午這個時間的電視節目裏不是費解的證券金融評論，就是各種24小時不間斷的新聞播報、動畫片、紀錄片和購物頻道。一切充滿了新奇，他們不停地換著頻道以滿足強烈的好奇心。龔山對他們這樣端坐在電視機前好奇地看著各種無聊節目感到厭煩，用漢語訓斥道：”你們，放下遙控器！這些都是腐朽的資本主義國家麻醉人民的精神鴉片，你們要注意自己的思想！”按照條令，特工必須使用潛入國家當地的語言，這對於經過長期專門培訓的人不算什麼難事。“是！龔山同誌！”“你，還有雪域，再檢查一下撤退路線！”“是！”特工工作的基本要求之一，是隨時了解自己的撤退路線。如果有人突然把防盜門炸開，那麼頂在門後的圓木鞋櫃和玄關的屏風可以為他們爭取到寶貴的時間，龔山他們可以跑到主臥室、次臥室和陽台，引爆防盜網安全栓上的炸藥，拋出早就固定好的登山繩，迅速滑到地麵。另外，主臥室地板上已經敷設了一個圓環形的C4炸藥，可以炸開地板，跳到二樓鄰居家。所謂檢查，就是拉拉繩子，看看固定得緊不緊，往下放的時候會不會打結纏繞在一起，再看看起爆器的自檢燈能不能亮。離開住宅樓後，撤退路線是翻過3棟和4棟中間的圍牆，出去後直接登上公共汽車或者地鐵離開；還有垃圾站背後的下水道，鑽進去後，出口通往大豐收購物中心後門。每個人貼身都藏著一個很小的工具包，裏麵有少量零鈔，化名的儲蓄卡，備用的身份證，火柴，毒藥等物。為了順利撤退，他們可以通過縱火或施放煙幕製造混亂，之後分散單獨行動，直到分別與上級取得聯係後，才能了解到新的安全屋或集結點。這樣做是為了防止一人被俘後暴露所有人的行蹤。獵鷹和雪域剛從政治大學畢業，現在應當是國家安全保衛局見習三等偵察員。這些人通常出身於中層以上黨政幹部家庭，甚至連經濟和外交幹部家庭出身都不會被錄取，而軍隊軍官的子女，則通常進入朝鮮人民軍保衛大學。他們18歲上大學，22歲大學畢業，然後再經過嚴格的學術、身體和政治審查，篩選進入政治大學學習5年，現在至少已經27歲了。但嚴格來說，他們還不是合格的偵察員。龔山記得他們成績不算優秀，也不算太差，總類似於對特工的基本要求--中性毫無特征。照理說特工生涯的第一年應限於國內行動，主要參與監控和抓捕國內政治異己分子這類相對簡單和安全的行動。因此，昨晚當獵鷹打開公寓房門時，一向鎮定而喜怒不形於色的龔山不由得愣了一下。獵鷹感覺非常敏銳，不過他以為是自己儀容有什麼問題，趕緊低頭整理衣褲，這是五年嚴格培訓養成的習慣。龔山很老練地扯了扯獵鷹胸前Polo衫的扣子，將驚訝表情掩飾過去，低頭推開獵鷹走進公寓。在內心深處，這種驚訝不亞於打開冰箱門看見裏邊有一頭大象，今年的工作中出現了各種過去從未出現過的輕率和混亂。外勤特工的生存法則第一條是不相信任何人，而第二條就是隨時發現周邊環境中的異常現象，比如一輛長期停在路邊不肯開走的汽車，又比如一對情侶沒完沒了地在樹蔭下卿卿我我。如果發現三個異常現象，基本上離死期已經不遠了，龔山平時講課時總這麼說。獵鷹和雪域出現在自己麵前，這就是第一個異常現象。給他的任務僅僅是到達這個安全屋，等待命令而已。對於獵鷹和雪域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他無權過問。龔山現在能的就是仗著老師身份對年輕人呼來喝去，但這也是假像，一旦翻臉，這些孩子能給人帶來深重的災難。液晶電視裏傳來一陣輕快激昂的音樂，一個新聞頻道開始亞洲新聞簡報：“日本首相新野康夫就接受外國人獻金道歉，表示資金已全額退還。”--帝國主義的走狗總是這樣腐敗墮落。“朝鮮代表今天再次宣布無限期退出關於朝鮮核計劃和導彈試射的六方會談，各方代表對此表示強烈的不滿。”--偉大的金將軍又一次把賊心不死的敵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這無疑又是一次偉大的勝利！“美國就東北亞局勢與俄羅斯緊急磋商，稱不排除各種促使朝鮮重回六方會談的選項。”--美國帝國主義永遠在尋找侵犯朝鮮人民的機會！“俄羅斯總統的個人代表崔可夫大將今日抵達平壤，與朝鮮領導人金正恩舉行會談。”--俄羅斯看起來是朝鮮不可替代的堅實盟友和後盾，這是近兩年來朝鮮宣傳部門傳遞的信息。“朝鮮軍方宣布將於明日舉行為期十四天的大規模三軍軍事演習，外界觀察家認為，朝鮮將試射新的遠程彈道導彈。”--這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我們要讓朝鮮的敵人看到，朝鮮人民軍的力量足以消滅任何敢於挑釁的敵人。簡報過後，新聞主持人又開始喋喋不休地介紹起三人都不甚了解的金融股市行情，隻聽到關於朝鮮的幾條新聞引發了好多國家的股市下跌，看似好消息。此時，門口的對講機響了，屏幕上出現一個頭戴棒球帽的少女，這是孤狼。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潛伏特工照理不應該出現在安全屋，也不能反複與行動特工接觸，這是行動中的第二個異常現象！“找誰？”“王叔啊，快開門。”這是暗語，表明來人安全，如果是被人脅迫，應該說：“王叔啊，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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