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7日?0120?東海?31-3N/126-23E“這菜辣麼？”剛從艇長室談話回來，嚇得鼻青臉腫的林有德端著餐盤問道。餐廳位於III號艙中層，也就是指揮艙和火控室樓下，隔壁是廚房、儲藏室和衛生間，再下一層是應急備用柴油發電機組。這裏是潛艇上最大的開放艙室，除了做飯和就餐的功能，同時也是艇上的活動室。廚房對麵的牆上掛著幾個平板電視，地上的櫃子裏放著遊戲機兼藍光播放器，角落裏放著兩台折迭式跑步機和幾個迪卡儂可折迭收藏的多功能FitnessCube健身器械套件。休班的艇員不睡覺的話，多數都餐廳待著。炊事兵丁壯是小個子挺結實的四川人，一看就知道沒少在廚房偷吃好東西。他歪著腦袋白了林有德一眼，用四川話說：”青椒回鍋肉會不辣嗦？”林有德很高興：”那就多來點吧。”丁壯沒理他，右手抄起勺子，舀了一勺青椒回鍋肉出盆，抖一抖，把堆在頂端的大部分回鍋肉片抖回盆內，剩下的部分”啪”一聲拍到林有德的餐盤裏。林有德看著炊事兵嫻熟的動作，瞪了瞪眼，忍住沒罵出聲，這菜又不是拿來賣錢的，多一點少一點有啥關係嘛？李阿寶穿著拖鞋，脖子上搭著毛巾，一手端著餐盤，一手擦著濕漉漉的頭發湊過來，”咦，神仙，你也下班啦？……丁帥哥～來份手撕雞，多點沙薑多點雞！”丁壯笑逐顏開地說：”阿寶下班啦！”順手舀起一大勺冒尖手撕雞小心翼翼盛到阿寶的盤子裏，生怕不夠，又添了小半勺。林有德端著盤子都快看傻了，阿寶推推他，說：”走啦～神仙，擋別人路～”二人在桌邊對坐，林有德問：”怎麼你跟炊事兵混得這麼熟？艇上還有你不認識的人沒有？”阿寶筷子挑挑撿撿地翻出沙薑來吃，邊吃邊說，”潛艇上水兵有一百幾十個，炊事兵才幾個，你不認識就是你吃虧啦～喂，誰叫你整天悶在房間裏看書，多出去打籃球，出去玩就都認識啦！別人都說你總是擺著知識分子的架子。”“嘿嘿。”林有德也不怎麼辯解，埋頭吃著青椒和回鍋肉，心想，好歹也是高學曆軍官，不端著點，都像你那樣，會被人看不起的。阿寶看著綠油油的青椒，說：”你真不怕上火啊神仙，吃這麼多辣椒？”神仙林有德嘴裏嚼著油汪汪的肥肉片，得意地說：”這叫以毒攻毒，今天上班嘴裏淡的要命，吃點辣的過癮，還可以發汗。”“運動也可以發汗啦，又不見你去健身？不運動很快就會胖的。”阿寶津津有味地吃著雞絲，“昨天攻潛幾過癮哦，你再火控室麼？”神仙咽了一口菜，頓一頓，說：“我在睡覺！戰鬥警報的時候火控室都坐滿了，話說，怎麼你在聲呐室啊？你調了班？”阿寶說：”還不是那個死人副長喊什麼戰鬥警報，搞什麼演習？我還不得去啊？”神仙伸筷子夾了一筷子雞肉，說：”你又不是當班人員，演習關你什麼事？”阿寶楞了一下，驚呼：”對喔，我怎麼忘了！”想了想又說，”不過我們發現了目標，攻潛的全過程我都在，幾過癮啊！”神仙點點頭，說：”是很危險，今天在火控室看了艦位和目標運動重演，我們差點就喂魚了。要是被那麼原始的魚雷命中，丟臉還是主要的。”“哪裏止？我們一路上都一直一直跟著她，不知道有驚險！”阿寶瞪大了眼睛，擦擦嘴，雙手比劃著：“她突然加速10分鍾，然後停車急轉，讓你繼續跟原先的航向，好幾次都跟丟。要不是艇長命令無論如何都得緊貼著，說不定那潛艇已經跑杭州吃龍井蝦仁了。”林有德深不以為然，說：“不過呢，艇長為什麼非要跟這艘老潛艇過不去？新官上任，三把火！急著立功就對啦！把人逼急了，我們還算運氣好，要是平白無故被魚雷命中就慘啦！”阿寶站起身掏出錢包裏的儲值卡，在自動售貨機上晃了晃，揀出兩罐可樂，發給林有德一瓶，說：”我哪裏知道？呐！這樣失驚無神地來一次攻潛也不錯啦！至少每個人都有參戰資曆章可以拿啦！你說潛艇部隊有幾個人第一次出航就能參加實戰？打實彈哦！”“這倒是沒錯，可是艇長也太魯莽了，大家的命就捏在她手裏，不知道怎麼想的。”林有德喝了口可樂，幽幽地說。“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眼睜睜看著這家夥從我們眼皮底下跑掉？”阿寶瞪眼看著林有德問道。林有德又喝了一口可樂，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味道很重的飽嗝，說：”發一個無線電報告就可以啦，讓別的單位過來查唄！”“你就是講講而已啦，你知道這潛艇多難搜嗎？我們跟了４個小時才抓住的，等別人趕到，都不知道跑哪裏去了。”阿寶說著把手中的空可樂罐捏扁了扔進垃圾處理箱。林有德搖搖頭，說：”找不到就找不到嘛，又不是戰爭時期，就許你在公海裏開，別人就不許啦？找不到的話，還有下次唦！”阿寶奇怪自己，為什麼總喜歡和這個滿腹牢騷的家夥混在一起，每次都會弄得自己憤憤不平，他站起身，說：”好啦！好啦！不跟你說啦，唉～我要去睡覺了，這兩天就沒睡什麼覺！”林有德伸手一把抓住阿寶胳膊，輕聲道：”先別走嘛！問你個事。”“咦……什麼事？這麼神神秘秘的？”阿寶看他一臉古怪，遲疑間又坐了回去。林有德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環境，壓低聲音說：”聽說聲呐分隊有個分隊長叫李純溪的……”“哦，李純溪啊，認識啊！”，林有德連忙伸手示意小聲，“可是跟我不是一個班。怎麼？想泡她啊？”林有德訕訕地一笑，低聲說：“認識一下嘛！聽說很漂亮啊！”“漂亮麼？不覺得哦！就是凶。”阿寶癟癟嘴，“幫主，品味太差了吧！”“各有所愛嘛！”林有德對了一句台詞，衝阿寶擠擠眼，接著說：“別騙我！聽說昨晚你其實是專門為了她才跑去跟她混了一個班的！”“才怪！你要是喜歡你去找她咯，她現在在當班啊！”阿寶打了個哈欠，端起空盤子起身送回去，邊走邊說：“就這個事啊，你自己去搞定吧！唉～去睡覺先！”林有德看著阿寶懶洋洋離開的背影，喊了一聲：“對了，艇長讓你吃完飯到她房間去一下。”“我靠！你不早說！”“我忘了！”“泡妞你就不忘！”阿寶趕緊跑的到II號艙下層的居住區，整理製服，頭發也來不及擦幹，用梳子往後梳成背頭，戴上帽子跑回III號艙的艇長室門口。“報告！”“進來！”阿寶看見蘇卓君正對著艙門，坐在折迭寫字台後用電腦寫報告，她的頭發也是剛剛吹幹，長發蓬鬆地盤在腦後，根據條例規定沒有超過衣領頂部，一張卸去淡妝的瓜子臉象粉色的……粉色的白煮蛋，阿寶的文學常識不多，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比喻，臉上沒有皺紋也沒有斑，反倒是水汪汪地透出皮下纖細的血管，據說這是年輕的標誌。艇長看起來更像30歲出頭，看來潛艇上的生活比較少風吹日曬，保養得真是好。如果她不是那種整天板著臉不苟言笑，那該是怎樣的一種風情呢？看來相由心生一點都沒錯，長得漂亮並不代表招人喜歡。阿寶正在琢磨著，艇長那雙西湖水一般的眼睛裏閃出一片寒光，把他飄逸的思緒拉回現實，隻覺得柔情蕩漾的房間已經變成了冰窖。阿寶熱水澡後張開的毛孔立刻緊緊地閉上，纖細的豎毛肌收縮，要把想象中的體表毛發撐起來提高保溫性能，卻隻能在皮膚表麵擠出成片的雞皮疙瘩，這是人類已經退化掉的機能之一。“報告艇長！海軍潛艇指揮學院實習學員李阿寶奉命前來，請指示！”蘇卓君坐著回了一個禮，說：”稍息！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李阿寶啊？你在聲呐分隊實習情況怎麼樣？”“報告艇長！還好啦～”阿寶雙眼直視前方牆上的畫，那是一幅假像中的湖北號在水中發射魚雷的水粉畫，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會不會是艇長的手筆呢？畫風比較細膩，但還是整體構圖帶有幾分大刀闊斧的豪氣，不象吧？當他試圖辨別右下角的簽名時，感覺到蘇卓君的目光正在切割他的臉，感覺癢癢的，卻不敢伸手去撓。“按照慣例呢，我不會越過部門長和分隊長找一線水兵談話，不過上艇實習的軍官學員是例外。”“是！”“你的本科專業是通科部門長？”“是！”“研究生專業是攻擊型核潛艇潛艇戰術？”“是！”“年底畢業？”“是！”“模擬器潛艇指揮成績第一？”“是！”“艦隊模擬器潛艇對抗團隊第一？”“是！”阿寶暗地裏心花怒放，他一直以模擬器中鎮定和無所畏懼的指揮表現而自豪，原來艇長也知道啊！嘴角一緊，不禁微笑了起來。偷眼一看，艇長還是麵無表情地盯著他，笑容一下子就粘在嘴角不能動了。“潛艇出巡是實戰，不是在模擬器裏玩遊戲，你要認真對待，嚴格要求自己。”“是！”“更不要忘了，雖然你現在是在一線實習的學員，但所有人都知道你實際上就是軍官，要注意軍官的形象！”“是！……艇長，是不是有誰告狀……我是想跟水兵打成一片……”“打成一片，那你也要明白，放低身段可以，象小醜一樣讓人笑話可不行！”“是！”“我跟你說的，你明白嗎？”“明白！”“從今天起，你每天下班後寫一份實習報告給我，0200準時交給我！”“是！”蘇卓君嗯了一聲，不再說話，就那麼打量著，房間裏的空氣開始變熱，是那種熱態的冰。阿寶全身肌肉繃得緊緊的，剛吃的手撕雞開始在胃裏啄來啄去地覓食，那個簽名是誰呢？S？蘇？“在艇上還有什麼困難麼？”“沒有！”“好！那你先回去休息吧！”“是！”阿寶行了個禮，小心翼翼地轉身走出艇長室。“把門帶上”蘇卓君在身後輕聲說。阿寶趕緊答道：”哦！是！”轉身跑回來陪了個笑臉，把門關上。過道的涼風一吹，才發現背已經汗濕透了。那幅畫究竟是誰畫的呢？他還在想。
8月7日 0120 東海（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