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人說:“王致,張伯伯最近去怡紅樓時看到一個新來的頭牌,也唱得一手好曲,你不是喜歡扮女人嗎,如果你願意去那裏扮一扮的話,不用一年,我想憑你的姿色,半年就可以賺到救會龍莊的錢了,要不要考慮一下?呀?哈哈哈……”
少數不拿他唱戲一事做文章的人,也沒什麼好話。“世侄,不是叔叔狠心,你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麼世道,會龍莊現在都這樣了,要不行,就直接給外麵的人說不行,就又當婊子還想立牌坊。我是個腦袋正常的商人,怎麼可能讓你們拿著我的錢去給你們自己賺名聲?……你會救活會龍莊?哈!別說笑了,我還記得你一直不喜歡做生意的吧,從小你就想當一個戲子,這我們全鎮上下的人都知道的事,你一個什麼也不會的戲子,憑什麼說這種大話?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你們可以把會龍莊賣出去嘛。還有,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可不想以後會龍莊要出了什麼事,別人以為我跟你家有什麼關係,找來這裏來。”
同樣都是拒絕伸援手,然而他們除了說“不”之外,還附帶了一長串打落水狗的嘲弄。難以想象這些人居然曾是他家的座上客,是跟他父親稱兄道弟了十幾二十年的人!
人性的真實麵都是如此嗎?還是生意場上的世界特別冷酷?
每天,他都在告訴自己要努力,不要失望,不要被昨天的痛苦經曆擊倒,不是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的,不是的!他應該要對人性有一點起碼的信心。這世界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可是……他愈來愈相信這些話隻是在自我安慰、隻是在自欺!
手上可以拜訪的名單愈來愈少,那些還沒與他見麵的人,都推說有事、不在,讓下人推拒他的來訪……隻要他上門報出自己的名字,往往會得到這個結果;而他的心,從剛開始的不好意思、難堪,也熬到如今無感無覺的麻木了。他從來不知道王致這個名字,已然等同於瘟疫,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他的心漸漸冷去,他改變不了會龍莊愈來愈糟的困境,這些號稱父親好友的人完全是他指望不上的。在二十歲的生命中,他曾經大言不慚地誇口說過:“金錢不過是身外之物,今生絕不為五鬥米折腰”之類的話,今天此刻他將為自己的無知深深懺悔、為自己說過那番話懺悔。
沒有經曆過真正山窮水盡滋味的人,沒資格說這種話。
沒有真正窮到走投無路的人,沒資格說這種大話。
於是他懺悔。
然而,隻是懺悔又怎麼樣呢?又濟得了什麼事呢?
未來會怎麼樣呢?他會變得怎麼樣呢?
會龍莊真的救不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