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貞元年,秋,深夜。
位於京城的皇宮在尋常百姓心中本該是富麗堂皇、歌舞升平的,即使到了深夜也該是燈火通明如白晝。而事實上位於皇宮西側寧貞門前的甬道上全然漆黑一片,隻點點幾盞宮燈引著一頂八抬軟轎徐徐而行。轎夫們訓練有素,所到之處唯有盈盈的燈光和輕微有序的腳步聲,但很快便湮沒在簌簌的風聲之中。
軟轎上的女子極力維持著表情淡然,但微蹙的眉頭卻掩蓋不住內心的焦慮與擔憂。一雙鳳目眼尾微微上揚,帶著幾許清冷孤傲,但鮮嫩如三月桃花的麵龐卻無法隱藏少女特有的單純與稚氣。傲薇繄緊了緊裹在身上的銀底白梅花紋錦緞披風,瞥了一眼轎旁一個隨行的宮人,道:“你與本王實話實說,皇上的病到底如何了?這兩日本該是肅親王進宮侍疾,皇上為何這麼晚了突然傳召本王?莫不是……”
身旁的宮人立即答道:“回榮親王,皇上自今年開春以來便聖體違和,近幾日病情更是反複不定。但聖意豈是小人能揣測的?許是皇上有什麼要緊事須與王爺交代。”
傲薇繄聽宮人如此說,心下更加不安,思付著再追問下去也不會有答案,凡事必得麵見了皇上才得知曉,隨即便催促轎攆快速前行。
此時,榮親王府的寢殿中,一名麵色溫潤的男子披著一件淡紫色繡祥雲紋中衣斜倚在窗下的黃花梨貴妃椅中,用纖長的手指輕輕搔弄著懷裏酣睡的貓,並不時的抬起頭望向窗外。那貓通體雪白,長長的絨毛猶如山頂上終年的積雪,厚實、並不帶一絲雜色,也許是感受到了男子手指的搔弄,那貓微微張開朦朧的睡眼,低低嗚咽了幾聲,轉而又埋頭睡去。男子看著懷中嬌俏慵懶的貓,嘴角不由得微揚起了弧度,使原本就線條柔和的麵龐更增添了幾許柔情。
寢殿內雕花圓門前的綃紗帷幔被一隻手輕輕地掀起,隨即走進來一個侍從打扮的少年,恭謹的對椅榻上的男子輕聲說道:“王妃,已經子時三刻了,估計王爺今夜是不會回府了,您不如早些安置了吧。”
椅上的男子抬起眼眸,不自覺的看了看窗外,歎道:“大概是吧……這麼晚了,皇上傳召必定是有要事。王爺隻身一人入宮,隻盼別出什麼事才好。”轉而側目對少年道,“佟霄,今夜不必熄滅寢殿的燈了,也許再過一兩個時辰王爺便會回來。”
佟霄不禁笑道:“王妃不必這麼擔心王爺,不是還有李大人跟著嗎?王爺定不會出事。”
男子似乎還是放心不下,卻又無可奈何,雙臂不自覺的抱緊了懷中酣睡的貓。
正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了嘈雜的聲響,似有無數慌亂的腳步奔逐無措,其中夾雜著一些男人的喊叫聲。男子一下坐直了身子,驚得懷中的貓亦睜開了眼睛。還沒來得及問出了什麼事,隻見寢殿大門突然被撞開,一個小侍連滾帶爬的進來,驚恐萬分地瞪大了雙眼,疾聲喊到:“王妃!大事不好了!不知是何人帶著軍隊將王府包圍了!”
元盛宮前,還未等轎攆落穩,傲薇繄便扶了貼身侍衛的手跳了下來。此刻,內廷總管張嬌玲早已在宮門前等候,看到傲薇繄心急火燎的走過來,臉上立刻綻出往日諂媚的笑容,恭了一恭道:“榮親王一路辛苦,皇上正在殿內等候呢。”
傲薇繄一擺手,皓腕上的白玉手釧發出清亮聲響,淡淡道:“張總管不必多禮,快帶本王去見皇上吧。”說罷便自顧自地欲向宮內的寢宮走去。
張嬌玲立刻快步上前將她攔住,用往日略帶奉承的口吻綿聲道:“王爺有所不知,今日皇上傳召王爺在內宮西側的修德堂覲見。還請王爺隨在下這邊請。”
“既如此,勞煩總管帶路。”傲薇繄默然,眼中的焦急展露無遺。
“還有,王爺。”張嬌玲說著,隨即瞥了瞥跟隨在傲薇繄身旁的女子:“皇上有吩咐,隻傳王爺一人覲見。李侍衛,還請您暫且在宮外等候。”
那女子本就高挑,身上不似尋常出身書香門第的女子那般纖柔嬌弱,深湖色暗紋的罩袍裹住了她緊實的身軀,但額前幾縷烏黑的發絲卻遮不住她眼神中透露出的堅毅與英氣。本身她便覺得皇上今夜傳召榮親王必然事有蹊蹺,此時又聽張嬌玲如此說,不由得用謹慎而擔憂的眼神望向傲薇繄,並不易察覺的搖了搖頭。
傲薇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張嬌玲,不動聲色道:“鬱彬,你先退下吧,本王一個人去麵見皇上。”
李鬱彬見傲薇繄如此吩咐,心下雖有不放心,但終究也無法,隻得默默退到一側。
“煩請總管帶路吧。”
傲薇繄隨著張嬌玲在廊下穿行,總覺得氣氛似乎與往日不同,陰冷的空氣不禁讓人覺得詭異與不安。偌大的宮殿全無半點聲響,唯有兩人沙沙的腳步聲摩挲著內心。傲薇繄首先打破了沉默:“張總管,為何今日元盛殿的守衛比平常添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