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卿等人不免惆悵一番,他們均是少年胸襟,初次體味到朋友分別的離愁。無奈也登船將車馬渡到對岸,即刻打馬揚鞭,朝廬山進發。不幾日,就來到廬山腳下的星子鎮,範晉卿的舅父丁瑞麟一家就隱居在這個風景秀麗的小鎮上。
傳說殷周時有匡氏兄弟七人結廬隱居於此,後成仙而去,其所居之廬幻化為山,人們便把這山呼為“廬山”。這廬山方圓約六百裏,風貌果然秀麗不凡,北瀕長江,南襟鄱湖,一山飛峙大江邊,群峰突起,山勢獨聳,風景奇秀。範晉卿等人雖然隻是走馬觀花,尚未深入,卻也驚歎不已。
小雅輕輕歎道:“原來你舅父住在這樣一個好地方。如果不是冬天,那可該多好!”自從與關關等人分手後,小雅與範家主仆的關係便也回到從前,小雅的脾氣也好了許多,自然是沒了關關之故,晉卿自己卻不省得,還隻道女兒家本性如此。
範晉卿微微一笑:“聽說廬山的雪景也很可觀,你看這天陰陰的,下了雪,我便陪你去賞雪,豈不比春花秋月的更為風雅?”
小雅抬頭,果然見那天色陰寒無比,淒風寒曆。三人催馬飛奔,進了鎮子,在城南一片綠竹林旁,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一帶不高不矮的龍脊圍牆,青磚造就,隱隱露出紅牆碧瓦,門前一條清水小溪流過,青石板搭就的小橋。晉卿歡聲叫道:“到了,那座宅子就是我舅父的家了,我還是15歲那年來過,我們已經三年沒見了。”
他們過了小橋,來到門前,小秋千便上前敲門,吱呀一聲,門開了半扇,一個老蒼頭探身出來,問道:“何事?”
範晉卿立在後麵,一眼認出這老蒼頭,他上前一步,含笑問:“福伯,這些年你老人家可好?”
福伯老眼昏花,遲疑的看了看這兩男一女,揉了揉眼睛,慢騰騰問:“少爺,您是哪家少爺?我……”半晌,方驚喜地道:“呀,是範二公子嗎?你,真的是小姐和姑爺的公子嗎?”他口中說的小姐,便是指晉卿的母親範夫人丁瑞琴,原來這老蒼頭是丁家的老仆人丁福,他一向叫晉卿之母為小姐的。
範晉卿見這老家人認出了自己,忙笑道:“是啊,福伯,我母親還令我給你老人家問好呢。”
丁福裂開嘴顫巍巍的笑了起來,很是開心,半晌,範晉卿道:“福伯,你倒是讓我們進去啊,我這次來,是專門為舅父慶壽的。我舅父他老人家還好嗎?”
丁福張了張嘴,卻歎了口氣,道:“二公子,您先請進來。我去通報一聲。”範晉卿三人進了大門,迎麵是一個石屏風,讓他們在這等著。丁福瘸著腿自去稟報。
等了大約半頓飯的時間,晉卿已覺不耐,心道:“這老福伯果真腿腳不利索,這些時辰還沒把舅父請來。”
又過了半晌,連小雅都不耐煩了,才見福伯帶著兩個小廝出來,那小廝自去牽馬拉車,搬運行李,福伯對晉卿道:“二公子,老爺他病了,不能出來迎接,您跟我到廳堂吧。”
範晉卿年輕心熱,聽說舅父病了,剛才的不悅一掃而光,也不再去詢問福伯,隻是緊跟著福伯,小雅和小秋千隨在後麵,他們來到廳堂。堂上坐著的卻是一位婦人,年約三十許,搽著一臉官粉,描著一雙黛眉,兩隻水汪汪的含情目,身上穿紅著綠,她見晉卿等人來到,才慢騰騰端起一盞茶,湊上紅唇去,吹了一口茶水浮末,拿腔作勢問底下的丫環,“小紅,丁福怎麼還沒把客人領來?”一個小丫頭子隨口答道:“奶奶,他們來了。”
這婦人才慢慢立起身來,拿眼一瞥,眼光溜到晉卿身上,滿臉上堆起笑來,道:“哎喲,你看我都不認識,丁福,難道這就是大姑奶奶家的表少爺嗎?”
福伯連聲說是,小雅一見這婦人,就覺好笑,看在晉卿麵上,便隻好忍耐,溜了晉卿一眼,見他也是納罕之色。福伯見晉卿愣著,忙推他道:“表少爺,這位是咱家的當家二奶奶,你快見禮。”
範晉卿尚未完全明白,道:“這位夫人,晚輩乃是範晉卿,前來為我舅父祝壽,不知夫人該如何稱呼?請舅父與舅母出來相見。”
這婦人道:“原來是表少爺,我就是你舅母哦。老爺他身體不適,不能出來見客。”
晉卿驚訝得看著福伯,心想,我舅母不是她,雖然隔了三年沒見,我也記得不是這個模樣兒。”福伯咳嗽一聲,“表少爺,還不知道吧,夫人她,她已經去世了,現在當家的就是這位二奶奶。”
晉卿大驚失色,舅母去世,他家怎麼沒有人來報喪?舅父怎麼會如此失禮,信也不來一封。因為不明白這婦人的名分,便不肯磕頭,隻是作揖,請這位二奶奶帶他前往後堂,要見舅父。婦人冷哼了一聲,十分不悅,但也就讓小丫頭子領他往後堂去。小雅與小秋千要跟上去,那婦人伸手一攔,對晉卿道:“表少爺,老爺不見外客,你這兩個下人就等在這裏吧。”不容晉卿解釋小雅不是下人,她已經扭著腰肢先進去了,嘴裏低聲嘟囔著:“出門還帶著個妖精似的丫頭,看來也不是什麼好貨。”晉卿十分尷尬。
小雅已經聽見,她雖站得遠,卻因練功耳目比常人聰敏,那婦人聲音也並非很低。小雅已經多少懂事,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恨不得撕破那婦人的嘴。她見晉卿麵色,便自強行忍住。
那叫“小紅”的小丫頭,便帶著晉卿轉往後堂去了。小雅兩人坐下來,茶也沒有一杯,隻一頓飯功夫,隻見晉卿含著眼淚從堂後出來,小雅小秋千對望了一眼,不知出了什麼事情。原來晉卿進後堂才發現舅父已經病重,一見他便認出他來,拉著他的手不肯放,那二奶奶借口病人不舒服,催著他出來,說是要打發下人給他們安排住房。晉卿給舅父呈上帶來的禮單,也被那二奶奶奪了去,見那禮單豐厚貴重,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
她命小紅帶著他們到了一個幽靜的偏院,原來這裏是一間大書房,另有幾間淨室。晉卿已經告訴二奶奶,小雅是他的朋友,這二奶奶見他帶來重禮,已是滿意,倒也沒再說什麼,令丫頭給小雅也安排了一間客房,閨秀所用之物,倒也一應俱全。小紅安排好了,便告辭退下。
小雅見晉卿一直緊皺眉頭,問他道:“範哥哥,堂上那個,那個滑稽的女人是你舅母嗎?”晉卿苦笑道:“聽說這是舅父納的一個小妾。我原來的舅母是位高雅和藹的女子,可惜去世了,而且奇怪的很,我家裏人居然不知道。剛才我去後堂,發現舅父病得也很重。而且,舅父三年沒給我父母寫一封家信,我母親托人寫信給他,也沒有回音。母親實在掛念不過,才讓我來給舅父拜壽。其實,也就是讓我來看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