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什麼呀,走吧。我跟家裏說好過了。他們沒說不行,也沒說行,這就說明行。”她放鞭炮似的說著,又拉著他的手說:“肯定行——,在他們麵前我們是孩子,你去了就是服軟,等於低頭了,他們麵子也有了,生米煮成熟飯,他們還能咋樣!”
他騎車帶著她,順路買了一箱奶和幾斤水果。她笑道:“嗯(我)乖乖——,中山裝,你便宜占大了,就這點東西就把人嘎(家)養了二十年的閨女哄嘎(家)去,你說老頭子,是不是虧大了,嘿嘿。”
“嘿嘿,想起那天他們說我窮光蛋,這點我都不想買呢!”他逗著她。
“死樣呦!,嗯(我)怎麼對你媽,你不記得啦!”
“嗯嗯,記得,記得,我心胸怎麼可能那麼狹窄嘛,不是說著玩嘛。”
說說講講,到了謝娟家的門口,張揚卻再次猶豫了,總覺得太難為情,更不知道麵對的將是什麼樣一個尷尬的場麵,她把車子推進了院子,回頭見不到他,趕緊又跑了出來,連拉帶扯地把他弄進了院子裏,謝母不冷不熱,麵無表情地對張揚說了聲:“來啦!”見謝母主動招呼了,張揚原本緊張的心情放鬆了許多。他清楚應該算很友好了,畢竟幾個月前彼此都還說得那麼刻薄,遂回應道:“阿姨好!”謝梅和謝燕一蹦一跳地迎了過來,不時地對張揚和謝娟擠眉弄眼。謝梅指著張揚戲弄謝娟,道:“大幾(姐),他是誰呀?”
“不知道。”謝娟抿著嘴,想笑又憋著笑,怪裏怪氣回道。張揚瞟著謝梅偷笑著。
“你咋把一個不認識的人領嘎(家)來呢!”謝梅又嘴歪眼斜地笑道。
“大幾(姐),別理她,二幾(姐)到現在連個不認識的還沒領到呢!”謝燕過來和稀泥。
“兩死俠(孩)子,找死呦!”謝娟說著就抬腿做踢踹狀。謝梅和謝燕扭著身子旋跑了一圈。張揚和謝娟一進堂屋,就瞥見謝父捧著書在臥室裏的靠南窗的書桌前端坐著,是否在看,不得而知。張揚把東西放在堂櫃前的地上,謝娟又往爸媽的臥室裏歪歪嘴,張揚點了一下頭,便進去跟謝父問了聲好,謝父小聲“嗯”了一聲,連臉也沒轉。張揚尷尬得好像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使勁地抽了一巴掌,耳根和整個麵部熱得像貼在火盆上燒烤得一樣疼痛,汗珠順著汗毛孔向外擠噴,甚至能聽到吱吱的出汗聲。轉身退出,見謝梅和謝燕捂著嘴正在偷笑。謝娟見狀,裝作發狠,咬牙切齒地瞪了她倆,然後拉著張揚去了她自己的房間。
“老公,對不起呦,叫你為難了。”謝娟拉著張揚的手,不停地摩擦著他的手背,裝作受氣鬼的樣子,縮著頭,弓著腰,鼓著嘴,翻眼瞟著他。
“沒事,比我想象得好多了。”他微微苦笑了一下,把她摟在懷裏,為她梳理著頭發。
“嘿嘿,我就說嘛,我老公就是個能屈能伸,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呢!”她說著,在他臉上“吱流”地親了一口:“其實,我知道,你是不想叫我為難才受這委屈的。”他又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開飯了,謝父早早端坐在正位子上,張揚跟著她們到廚房端飯菜,他覺得這樣能消耗掉尷尬的時空,更能避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窘境,最能減少與謝父無意對視的機會。張揚真的不敢正視謝父,好像偷了他的什麼寶貝,被他抓個正著;又好像作奸犯科,正在公堂上接受包公的審判,等待他的還有狗頭鍘。以前的事情曆曆在目,那天晚上和謝娟在一起被捉如昨,使他覺得自己在道德的標尺下矮他一等。謝父高挑的個頭,暗黑的膚色,又著灰色西服,給張揚“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壓迫感。他冷峻的表情,叫張揚瞅上一眼都會不寒而栗。
飯菜上齊了,謝梅和謝燕低著頭賊眼溜溜地窺視著桌子上一切動向。張揚和謝娟提心吊膽地,唯恐哪點失了分寸。謝父自斟自飲地倒了半玻璃杯白酒,眼皮耷拉著,抿一口,吃幾筷子菜,見謝梅和謝燕賊頭賊腦偷笑,時不時地訓斥道:“女俠(孩)子,別沒個正形。”她倆控製不住笑,隻好夾了幾塊菜,端著碗去自己房間裏吃。桌子上就剩了四個人,沉悶得像憋氣比賽,誰都怕先撒氣會輸掉這一局。張揚和謝娟低頭直瞅著碗裏,筷子慢慢地撩撥著,控製著不能在謝父謝母之前吃完,甚至不敢抬頭去夾菜,這樣就減少看到他們的啞巴臉,更不敢再去盛第二碗飯。謝父放下了碗筷,一聲不吭地出去打麻將了。謝母終於開口道:“張揚,你那一小碗夠嗎?”
“哦,哦哦,夠夠夠。”張揚措不及防地回答。
“沒事,不夠,就裝去。”謝娟說著奪了他的碗,衝進廚房又給盛了一碗。
張揚接過第二碗飯,三下五除二地扒光了,謝娟勾著頭對他齜牙咧嘴,拿住勁地輕搖著頭,但他沒明白是什麼意思。謝母看著忍不住地笑了:“茄(吃)就茄(吃),還缺茄(吃)的呀!”她知道她媽已經看出來了,便說:“哪有第一次到人嘎(家)就把碗裏茄(吃)得一幹二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