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上麵一定有人吧?”大爺盯著他問。
“上麵沒有人,我是包分配的。”他謹慎地回答。
大爺擺擺手道:“嘿嘿,瞞不了我。沒有關係的,又不是警校畢業的根本就進不來。別看你學曆比警校的高,也比警校的有才華,但人家是這個專業的,是內行,你們這樣的就屬於外行嘍。”
“您說的對,我們確實是外行。但我真是考進來的。今年是監獄管理局第一次公開招警。”
“哦,哦,話又說回來,你是包分配的大學生,考與不考,隻要這個係統要你,都不違反用人規定。”
“大爺,這個單位怎麼樣呀?”說著,他給大爺遞了支煙。
“我不是說了嘛,都擠破頭往裏進呢。你想想呀,有多少大學生分配了,工資都拿不到。監獄的工資在來城也數得著的了。沒有相當的關係是進不來的,能進來算你的福氣。”大爺對他緊抿著嘴,豎著大拇指,並不停地點著頭。
大爺似乎看出張揚失望的心思,又接著說:“小夥子,不是我說你哈,大學生我見的不少,大多都是眼高手低,太理想化了,這是一個大忌呀,切記要改掉這個毛病。我三兒子叫陳實,就在監獄的政治處當副主任,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就說北大牆修車的老陳叫你去找他的,他不幫你,我熊他。乖乖,我是他老子,不聽我的,還反了不成!”
“好的,好的,有困難一定找他。難怪你這麼會做思想工作呢,原來是政治處副主任的爹呀。”聽了大爺的一番話,張揚心情輕鬆了許多。
“那是,我一天聽一句,也夠用了。”說著他拍拍屁股,哈哈大笑起來:“玩笑,玩笑。不早了,趕緊去報到吧,以後咱爺們再聊。”
老陳的一席話,使張揚重新燃起了希望,使他放低了身段,也使他調整了自己的心態,更使他決定既來之即安之。從大牆的東北崗樓向南穿過一條約300米的巷子,再向西走100米,即到單位正大門。大門寬約十米,臨路北朝南,僅後撤數米,兩側分別佇立著一個水泥外貼瓷磚柱,兩個柱子分別掛著一扇同樣大小通透的方型鋼筋門,大門的吻合處下端各下垂著一個拇指粗的鋼筋插銷,早已把大門外側的水泥地刻畫出兩道深深的弧線。西側柱子上掛著一個斑駁的白底黑字的木牌,隱約地可以看出是“江淮省第四監獄”,很明顯還沒更換成“江淮省來城監獄”。緊鄰大門西側的是一小門,應該是人行通道,小門西側即是傳達室。站在大門口,他又一次猶豫遲疑了。老陳的話在他腦子裏不停地糾結著,他甚至覺得剛才這個老頭也欺騙了他,但實在找不到他欺騙他的理由。大舅的嚴肅表情開始在他眼前浮現,回去肯定會挨凶的,會說他不知天高地厚,還可能重複他當初說的“不管大學生分配”。萬一大舅真的生氣了,不管他的工作了,他也沒招。想到這些,他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傳達室的值班員,視若無睹,他甚至懷疑這是不是一個國家的專政機關。
進入大門,展現在眼前的是一棟長約60米的三層的機關辦公樓,純色水泥牆麵被雨水浸泡尤為灰暗;木框鋼筋結構的窗欞上木框玻璃結構的窗扇被風吹得“哐當哐當”作響,幾個脫落玻璃的窗格,被硬紙板頂替補缺了;斑駁暗紅色木框大門的玻璃裂著數道斜紋,仿佛鍾馗齜牙咧嘴,又似怒目挑眉,如此建築應是曆史古跡才有,卻在這裏堂而皇之地作為一個縣級機關的辦公樓,而且是唯一辦公樓。他剛剛放鬆的心情又增加了幾分凝重。
來到政治處,張揚說明了情況,副主任接過相關的信函看後,自我介紹道:“我姓陳,名實,陳實,以後你就叫我陳哥好了。”張揚主動伸出手上前邀握,道:“哦,還真是你呀,我剛才在北邊問路的時候,跟修車的老陳聊了一會,他說是你父親。”
“哦,哦,哦,這麼巧呀。”陳哥似乎有點緊張慌亂,也許是張揚剛才的話出乎他的意料,使他亂了方寸,也許是他知道他父親修車,使他感到尷尬。陳哥說話的神態比他這個剛來報到的準警察還要拘謹靦腆,白皙的臉龐泛著羞澀紅,手在不停地撥卷著一本書角,眼皮耷拉著甚至不敢和他對視,偶爾和他對上眼了,即刻就會抹開,吝嗇得連目光都不願施舍一點。張揚在想他是不是被他的滿臉滄桑和無拘的言行嚇著了。陳哥一看就是個老實人,約30歲露頭,1米80左右的個頭,不胖不瘦,二八開的幹部頭,但那身合體的警服,又給他增加了幾分特別的威武,同時也點亮了張揚對警察職業的憧憬。陳哥給他倒了杯水,叫他坐下,然後邊做報到登記,邊了解基本情況,他都一一做了回答。待報到手續履行完畢,陳哥又囑咐他說:“你先回去,具體上班時間等候通知。”
告別陳哥,張揚打了“麵的”,歸心似箭地直奔汽車站,兩次轉車,於當晚到達淮海市,但回想起槍抵頭的那一幕,他依舊驚恐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