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玕瞧他進來,知道經過一夜,他對於昨日的事情已然是想明白了,停下要進房換衣的打算,扶著椅子坐了下來。
去了一上午,真有些乏了。
陳承黎這一靠近,那顆珠子的氣息瞬間又傳了過來。但這種感覺已經不再似剛剛接觸時那般猛烈如洪水,倒如涓涓細流,溫柔而熨帖。
“不是把握,是確定。養馬為的是助戰,囤積艾草為的是悄無聲息,至於消息傳遞嘛...裝神弄鬼自然是十分掩人耳目的辦法。這些想必侯爺都想通了吧。”
陳承黎似乎還是不能相信,“是。那他的動機呢?”
原本琅玕也把握不住章雲海究竟是出於何種心思,由不理世事變得野心勃勃。可就在琅玕看到了那副字之後,忽然就明白了。因為那首詩的上半闕她見過,且陪了她整整十六年。
其實琅玕曾有一瞬的心軟。她並不恨章雲海,在看到那副字後,甚至還產生了一絲欽佩。他就如同他的名字,信忠。對朋友能做到‘信’‘忠’二字的人,無論是誰,都值得心軟。
然而,她最終還是毫不猶豫的暗示了裘貴,想必裘貴很快就能查出此中機竅。隻要這件事被翻出來,章雲海必然重罪難逃。
是的,琅玕不可憐他,非但不可憐,還更想讓他死。因為他認錯了朋友。
聽陳承黎如此問,她卻並不想和他過多談及此事,更不想讓他過多的了解自己。遂冷冷道,“拜侯爺停職所賜,章雲海不肯見我。所以動機我並不十分清楚,這重要嗎?反叛是大罪,無論什麼動機,都不可能抵罪。”
陳承黎點頭,卻並不肯承認是他的原因,“這可不能怪我,就算我不停你的職,章雲海也不會見你的。昨天夜裏,梁以平抓到了那個神棍。這事一出,章雲海哪裏會有心思見你。所以我斷定,郎先生今日也沒想過要見他,你為的是裘貴,承黎猜的可對呀?”
琅玕不否認,轉過臉去,事不關己的說道,“我隻不過放了點風聲,裘貴和他那個師爺倒也算聰明。一點就透。總之事情是按計劃繼續的。這不也正是侯爺所望嗎?不過,解藥沒得著,若你這隻手實在保不住,郎幹也隻有遺憾了。”
陳承黎狠狠瞪了琅玕一眼,嘴角卻勾出一抹笑意,他對這位郎先生的行事實在太滿意了。他們倆猶如生在一條藤上的兩個葫蘆,風吹藤動,葫蘆的擺幅都是一致的,他根本不需要為她操心,他能想到的,她都已經做在前麵。
“那接下來,你要做什麼?”陳承黎接著問。
“不做什麼,等著看戲。現在裘貴怕是忙的不亦樂乎了,一麵監視章雲海,一麵撰寫參奏的折子。接下來的事,我相信他會做的很漂亮的。”琅玕輕鬆答道。
“這麼說,你這幾日也閑來無事,不如趁著開戲之前,搬來我這邊吧。”說著陳承黎掏出琅玕珠,故意讓琅玕看到。
琅玕忍住不去看那珠子,“不日你就要回京,我也沒著沒落的,自然要托侯爺照顧,現在就不折騰了。反正就算我不去,你一樣會每日過來的,對吧?”
陳承黎沒有否認,徑自走到主位坐下,抓起案頭那份奏疏讀了起來。幾段之後,讚賞之色不言而喻。琅玕也不招呼,回到裏間換衣服。
午飯時候,陳承黎就像在自己的地方一樣,用了些吃食。之後整整一個下午,二人各自無話,翻書打發時間。
他倆本就是好靜的人,又都習慣了獨處,就算待在一處,彼此也如同空氣一樣,並無半分拘謹。倒是厲姨難掩喜悅之情,一會兒忙著倒茶,一會兒又端來點心,怕陳承黎傷口不適,還特地為他拿了個小手枕墊著。
琅玕並沒有多言幹涉,隻管看書眼都不帶抬的,靜靜享受著琅玕珠帶來的滋潤。待了兩個多時辰,陳承黎才因要回去熏蒸而離開。
這日晚間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雨水打著房簷劈啪輕響,濕潤的空氣由窗縫透射進來,落在鼻子下邊湧進一陣陣清爽的味道。
琅玕穿了一身寬大的衣服,坐在臥室桌案旁寫著一貼蠅頭小楷。練字如同修心,可以使浮躁的心情緩和下來。這十六年來,隻要琅玕能起的了床,幾乎每天都強迫自己寫上一段。
本來這樣的雨天,對於琅玕是最難熬的,每每是雨還未下,她的骨頭就會麻酥酥的無力,仿佛是個預知天氣的晴雨表。可這次她卻沒什麼太大的不適,甚至不知不覺雨就來了。
琅玕一把推開窗戶,心底激動到狂喜,發自肺腑的狂喜,沒經曆過病痛的人絕對不會明白,很微不足道,隻是渴望做個健康人而已。
這是琅玕第一次如此舒服的欣賞落雨,原來它們是如此的美麗。
厲姨推門而入,疾走過來一把將窗戶帶上,順手又為她披上一件厚實的外衣,滿臉埋怨的看著她。琅玕自是知道厲姨的想法,忙向她回了個撒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