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孫紹祖的話,軒轅墨方知自己府上新買的幾個戲子,竟也是從賈府出來的。
那長史官皺眉道:“這卻巧了。”
忠順王府與賈府素無往來,偏生新買的戲子竟是賈府出來的,少不得又叫人嚼舌頭。
孫紹祖也隻好訕訕一笑,見軒轅墨雙眸似寒星兩點,竟是分外俊朗,心思忽然一動,湊到軒轅墨跟前道:“王爺若是瞧中了這位林姑娘,何不打發人聘了她到身畔為伴?就賈府那攀龍附鳳的德性,必是肯的。王爺風流瀟灑,她亦是絕代佳人,倒不失為一樁風流佳話。”
不想軒轅墨卻道:“你又渾說,姑娘家的名聲體麵豈能是你胡言亂語的?”
孫紹祖獻媚不成,碰了一鼻子的灰,便不好再多嘴,半日後方尋了個由頭忙忙告辭。
書房中隻剩下長史官並三四個小廝,軒轅墨長歎一聲,道:“無賴詩魔昏曉侵,繞籬欹石自沉音。筆端蘊秀臨霜寫,口齒噙香對月吟。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一從陶令平章後,千古高風說到今。這也是她做的詩,如此風流別致,當真是令我輩須眉汗顏。”想了想,又笑道:“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這是今日賈寶玉扇子上的一句,瞧來,她竟是個難得超脫於世俗之外的女子,不為紅塵名利所束縛。
那長史官瞧了軒轅墨一眼,心中忖度一二,笑道:“王爺既然對這位林姑娘上了心,正如那孫紹祖說的,何不登門提親聘了過來?諒那賈府也不敢違背王爺的意思。”
誰知軒轅墨卻搖頭道:“那賈府上下也沒一個好東西,最是醃臢不堪,且最喜攀龍附鳳,若本王登門提親,那是他們天大的富貴,還不狗顛兒似的答應?隻是本王素來名聲不佳,未得她心甘情願,強娶了她進門,也不過隻能看著她每日裏以淚洗麵,終究沒趣。”
長史官不禁讚道:“王爺真好心思,當真是龍子鳳孫的氣派!”
頓了頓,歎道:“可惜王爺一片赤誠心意,那林姑娘絲毫不知,又怎能心甘情願?”
軒轅墨並不說話,想了想,心中到底不放心,命人將芳官、藕官、蕊官三人喚來,細細打量了一番,果然個個生得不俗,尤其芳官麵目倒與寶玉有些仿佛,麵如滿月,眼若秋水,便道:“本王聽說,爾等出家之前,原是榮國府的戲子?可有此事?”
忽聞軒轅墨此言,三人大吃一驚,獨有芳官最是伶俐,忙回道:“王爺明鑒,奴才的確曾在榮國府裏唱過戲,也做過使喚的丫頭。”
軒轅墨不動聲色地道:“你們做過誰的丫頭?”
芳官心中忖度片刻,不知軒轅墨詢問此事為何,但仍舊實話實說道:“奴才是寶二爺的丫頭,藕官是服侍林姑娘的,蕊官則是跟著薛家的寶姑娘的。”
軒轅墨笑道:“是了,果然沒有對本王撒謊。”
三人登時出了一身冷汗,暗暗慶幸,倘若欺瞞了一個字,恐怕真的是一個死的下場了。
隻聽軒轅墨問道:“你們既已經做了丫頭,自當老實本分地伺候主子,何以俱出了家?難不成你們的主子都沒有為你們求情的?抑或者賈家養不起你們了?”
芳官立刻忿忿地道:“王爺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二太太命人抄檢大觀園,裏裏外外攆了好些姐妹出去,但凡生得略好些,無不在被攆之列。這也罷了,二太太竟說奴才們是戲子,生來狐媚輕浮,白白勾引壞了寶二爺,遂叫奴才們的幹娘將奴才們都領出去配人。奴才們唯恐又被幹娘賣了,故而大鬧一場,方才求了恩典出了家。”
那長史官奇道:“素聞那賈寶玉最是憐香惜玉,難道他不曾為你們求情?”
芳官道:“他何嚐為奴才們求過一句情?那二太太一惱,就是他身邊正生病的大丫鬟晴雯姐姐被攆了出去,一件好衣裳好首飾都不許帶出去,他連一句話都沒說呢!”想起素日裏說得那樣天花亂墜,誰知在王夫人雷霆之怒下,竟一句話不敢說,芳官不由得滴下淚來。
藕官泣道:“若不是在被攆出去的時候,林姑娘私底下叫雪雁塞給奴才一些首飾銀錢衣裳,恐怕就是到了方外之地,奴才三個也早就被尼姑庵裏的住持作踐死了!”
軒轅墨笑道:“從未聽過自己抄檢自己家的事情,榮國府此舉,真乃千古奇聞。”
長史官也笑著點頭。
因孫紹祖畢竟隻是聽賈赦說的,未能詳盡,軒轅墨便又道:“那位林姑娘,本王也曾有過一麵之緣,當真唯有月裏嫦娥可仿佛一二。藕官你曾伺候過她,不知她脾氣性格如何?”
藕官聞言納罕,不知王爺如何見過黛玉,她雖是戲子,卻有幾分情義,況且黛玉待她有恩,隻是她身不由己,不能為自己做主罷了。想到此處,藕官便閉口不言,直到芳官推了她一把,方才磕頭道:“王爺恕罪,奴才承蒙林姑娘的恩典,萬萬不敢忘恩負義。”女兒家的聲名體麵何等貴重,被人在外男跟前議論,那是比死了還要羞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