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和我說不客氣。
我氣得毛都要炸了,我忽然而來的那種戾氣從腳底心傳到頭頂,讓我自己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深呼吸,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咬著牙問他:“你怎麼認識楚肖語的?”
他說:“上次你去上海,我接你回來的時候,她給你打電話,我接的。”
我問他:“你怎麼不和我說?”
他表現的很平靜,說:“我說了,你忙著哭,壓根沒聽進去。”
他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仿佛是我在沉溺於自己的悲情小世界的時候他說過。
我無話可說了,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點點癟下來了,我揮揮手:“算了,我回家了。”
我背著包,走在滿是雪水的平地上,腳很冷,心又紛亂如麻。
他在身後跟著我,始終和我保持五步的距離,腳底和瀝青地摩擦出來的聲音是慢悠悠的,我回頭瞪他,說:“你別跟著我。”
他直視著我,眼睛像漆黑而深不見底的淵,一瞬間忽然迷惑了我,他的臉忽然和賀承淮的臉重疊在一起,又忽然分開,我神誌不清的腦袋在提問自己,這是哪個?
我使勁閉上眼睛使勁搖了搖腦袋,奮力向前跑去,但耳邊呼嘯的風聲居然敵不過他追來的腳步聲。
他趕上來拉我,我推開他,他又逼著我停下來。
就這樣一拉一扯間,我發生了人生中一件最丟人且尷尬的事情,我居然像一個弱女子一樣,腳一軟眼一黑就坐到地上了,而我的第一反應是,千萬別弄髒我的白色羽絨服。
說暈也不是暈,因為還是模模糊糊有意識的,起碼陳越在我耳朵邊上嘰嘰喳喳婆婆媽媽說的喊的我都聽見了,就是沒力氣再回他。
我閉著眼,聽見他一遍一遍不停喊我名字,心裏想,你他媽能不能閉嘴。
他背我起來,又顛又跑地去了醫院。
我確實需要個地方躺躺,在醫院的床上,很暖和又很安靜,我就這樣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什麼夢也沒做,什麼也沒夢到。
有人說,最痛苦的夢是會被潛意識藏起來的。我的夢呢?
醒過來的時候就沒了醫院消毒水的味道,空氣裏有紫檀的香氣,也沒了白色的床單,現在的床單是深藍的,房間是幽幽暗暗的。
我靠!我不會睡了一覺就掛了吧。
我一下子從床上挺起來,結果看見陳越端著杯水走進來,才放下心來,他看我醒了,還沒等我問點什麼就說:“醫生說你就是火氣有點大,睡一覺就好了,不讓你占著醫院床位,我就把你帶回我家了。”
我茫然地哦了一聲,然後緩過神來,說:“那我回家。”
他看了我兩眼,把玻璃桌上的手機拿給我,輕描淡寫地說:“剛才賀承淮給你打電話了,我接的。”
我愣愣地看著他,問:“說什麼了?”
“他一聽是我接的就掛了,什麼也沒說。”
我急了,說:“你接我電話幹嗎?”
他也瞪我一眼,然後不說話了,他坐到我旁邊,看了我一眼又轉過頭去,說:“你脾氣不能好點嗎,我救了你了。”
我馬上反擊他:“還是你把我氣進去的。”
我咬著牙瞪著眼,眼睛和臉都是圓的,氣鼓鼓地看著他,他也看著我,但沒有我那麼囂張,那麼敵意,眼睛反而是沉靜的。他和賀承淮一樣,最好看的是眼睛,而且都一樣的晦澀、深不可測。我這樣看著看著、想著想著,就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