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從椅子上摞起來,過來捏住孟文輝,好像抓住一把蘆葦不費多大力氣,隻要稍一使勁孟文輝就癱下來。她開始喋喋不休的嘮叨,“我那房子原來住的全是好學生,都考上高中啦,兩個還上重點了。現在姨叫你們住這,不要求你像人家,最起碼放乖一點,別給我添麻煩,少惹事就行了,尤其是二文,再偷我煙小心點。”
房東伸手打了孟文輝兩下,估計太用力了,孟文輝本能的擋了回去,有點委屈的哭喪著臉說:“姨,你別打我咧些,我都不是娃了。”
房東並沒有因孟文輝擋而惱火,反而變平靜,冷冷的說:“不打你,你要像林默一樣乖,誰是愛管你。”
隔段時間人總是會莫名其妙憂鬱,度過這樣的坎心情會開朗許多。如往常般一樣,抽空同臨班學生瞎折騰,自然是去親近靜瓊,剩下的時間差不多屬於學習。一天當中最愜意的時光是晚間,好像是上天特意安排,慷慨地賜予溫馨、浪漫。那一刻,人生該是多麼美好!
中午有班主任的作文課,葉潤昕講完課後批改作文。教室裏靜得出奇。陽光灑在教室,營造出一種懶洋洋的氣氛。同學們全身心的投入複習,好像害怕一不留神學習成績就下降似的。學習氣氛如此濃厚可以證明葉潤昕深受大家愛戴。我漫不經心看讓人心煩的文言文語法書,眼睛掃過一遍遍,腦袋裏依舊蒼白一片。真服那些文法學得特棒的學生,如此單調、乏味的文法竟能學得頂呱呱叫,令人汗顏呀!
“林默”葉潤昕喊了一聲。我抬抬困倦的眼皮,壓根沒有理會。方瓊推著我的胳膊示意。我回過神,心裏邊納悶邊慌慌張張的跑上講台。葉潤昕將眼睛摘下來放到一遝作文本上,拿著我的作文問:“這是你寫的嗎?”
天啊!聽聽這是什麼話,語文基礎差點不至於去抄襲別人的作文,絕對是一葉障目。但我相信葉潤昕不是那種世俗的老師,她一定是口誤才說出如此話。要知道這篇作文可是那幾天心情不好,恰巧遇上葉潤昕布置了一個作文題目,有感而發一氣嗬成的,此刻卻遭人懷疑,太傷人的感情了。要是放在別的老師我定會惱火,甚至撕掉作業本。我依舊笑著,手摸著自己的鼻子,詫異的回答:“啊!是我寫的。咋啦?”
“那這最後一句話什麼意思?”葉潤昕指著作文本的最後一行問。
我仍然摸著鼻子,有點不好意思,當時的感受消失的無影無蹤,意思自然說不清,隻好嘟噥幾句,至於內容早已忘記的一幹二淨。
葉潤昕淡笑的說:“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是吧?”
這句話可真精確,正符合我此時的想法,不過自己言辭貧乏,找不到措詞來表達心裏的話。我不說話,站著傻笑。葉潤昕將最後一句稍微進行了修改,用商量的口氣與我探討,她以教師的角度向我解釋為什麼這樣,會有什麼效果等等。
葉潤昕的解釋讓記住了一個詞‘晦澀’覺得這個很有意思、很深奧,禁不住在心裏默念了幾遍。詞語匱乏,文辭簡單是無法阻礙一顆朝聖者的心,尤其是得到肯定的評語,產生的影響卻波及甚遠,評語是這樣寫的:文章行文流暢,故事跌宕,有柳暗花明之妙,希望今後更加努力。
作文的結尾還打了個大大的‘優’,這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說實話,接觸語文以來是首次接受誇獎。或許是本人得到一份彌足珍貴的啟蒙禮物。有時候改變一生的不是什麼哲理而是簡單且平凡的話,尤其是在人生的岔路口,一句不起眼的話可能會成就一段輝煌。
晚風輕輕的吹著,沒有一絲的冷意,等到放學我如往常一樣去找靜瓊,那心情如雲中的雀一般歡愉。我趴在窗口笑著注視靜瓊,誰料章燁待在教室,而孟文輝已不見蹤影。他看見我立刻上前招呼,我沒辦法拒絕,隻好將靜瓊涼在一邊,省的被說成見色忘友。原來他是想找人去打遊戲,我故意以沒錢做借口推脫,章燁狡猾的如狐狸哪肯放過,眼睛滴溜溜一轉生出鬼主意。
“方靜瓊,”章燁喊,“過來一下,林默叫你哩。”
“章燁”我毫不客氣的踹了他一腳,明白他打什麼主意。章燁厚顏無恥的喊出靜瓊,陰險的笑嚷:“默子問你身上有錢沒有?”
靜瓊冷冰冰的問:“要錢幹什麼?”
沒待我開口,章燁搶先了。“我倆打遊戲去,可沒錢了。”
“要多少?”靜瓊的臉色更難堪,說話沒好聲好氣。我在旁邊聳肩苦笑,平時章燁對我不錯,不能當著女生的麵傷了他的感情。章燁臉皮太厚,一本正經的笑著向靜瓊伸出五根指頭。“五塊就行了。”
靜瓊沒理會章燁,她一直盯著我,好像在等我發號命令似的,這情況弄得我哭笑不得,章燁這家夥還用手捅,我無奈的說:“那就取5塊錢吧。”
“現在我身上沒有,全放在宿舍咧,先侯一陣,給你借去。”靜瓊臉冰若霜降,憤憤進教室替我借錢。
氣的我痛罵章燁,甚至用拳頭伺候。
“給”這次靜瓊千真萬確不悅,我沒敢接那5塊錢,剛才的歡愉早消散。章燁幾乎是用槍的方式從靜瓊手中奪過錢,生拽硬拖著我往樓下走,靜瓊站在護欄旁看我,她平日的矜持不知哪裏去了,朝我喊:“我一會在樓下等你。”
我回以微笑,隨著章燁往遊戲廳趕。章燁是如魚得水,玩的歡實。我卻備受煎熬,沒玩一會便找個借口逃出來。街上的人不多,我快速的往學校趕,離熄燈應該有一段時間,但願靜瓊不要等得太久。真懊惱跟章燁去玩,我一路上不停的在心裏重複念叨:“靜瓊,對不起。”
樓梯底下的過道裏站了個人,那兒沒有燈,從教學樓後麵的教工宿舍投影過來的光可以模糊的看見影子。打老遠就感到靜瓊站在那,孤零零地瑟瑟發抖。我加快腳步,喘著粗氣跑過去。正欲要開口道歉,靜瓊帶著幾分生氣衝我嚷,手將什麼東西塞過來。“給,去打遊戲機。”
“章燁硬拉我去的,你也看見了,實在沒辦法。”我替自己辯解。
“去,打遊戲機去啊!”靜瓊激動地哭出聲,好像受了極大的委屈。
“別哭,靜瓊,你這樣讓我不知咋辦呀?算是我不對。”怎麼讓靜瓊傷心,傷掉她的心就是變相折磨自己。長時間以來,她的開心即是我的開心,她的悲傷自然會使我失落、難受。我知道她的心思,這份情誼怎麼會感覺不到呢?要知道,相戀中彼此的心是相通的。
“靜瓊,對不起,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停頓住沉思。“我向你保證今後再也不打遊戲機,還不行嗎?你就原諒咱一次嘛,大人不計小人過。”
我抓住她的衣袖,像小孩子似的耍起性子,哭泣的靜瓊破涕為笑,“有什麼原諒不原諒,隻是氣你去打遊戲機···哎!算了,不過你剛對我保證今後再不打遊戲了,你說的話可要算數,不能哄人!”
“不打了,我啥時哄過你,隻要能說一件,咱就···”
“強嘴。”靜瓊的哭泣聲似乎未散盡。
“那錢你拿回去。”我將她塞給的錢重新放回她手中。
靜瓊埋怨道,“死要麵子,沒錢吃飯咋不給我說。”
我深受感動,仿佛血液在體內沸騰,開玩笑的說:“有你哩,怎麼舍得叫我餓呀!”
我習慣性的縷著靜瓊的頭發,她耷拉下頭,我猜她的內心有一條溪流會經過幸福的花園,裁剪出五彩斑斕的漣漪。
期中考試糊裏糊塗地結束,下午放假躲在宿舍睡覺。本來想去找靜瓊的,剛好看到她要回家,一個人怏怏不悅回來。房間安靜如墳墓一般,人一旦靜下來認真思考,世界變得渺小。枕邊的書已滑落下來,可無力去撿,盯著牆上的畫心裏卻波瀾不平。我的思維亂如麻,一會而想到父母,一會兒想到靜瓊,想到中考,想到渺遠的未來。暗想:是啊!我和靜瓊能走多遠呢?大家都說過早的初戀總會分手,怎麼會呢?靜瓊是如此恬靜的女孩子,內心是那麼善良,而我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自己敢擔保決不會背叛這份感情。我們是如此好,遇到有衝突的事彼此總是相互理解、謙讓,處處為對方著想,怎麼可能會有分手的一天?未來啊!到底是怎樣的?相信全心全意朝著同一個目標奮鬥,不離不棄,一定會有結果······然而靜瓊的成績,考上高中有點懸乎,難道會因此而分開嗎?不管怎麼樣,我永遠等待······
上天指示出風吹過的方向,盡是留下的迷茫。真不知怎麼辦,隻好走一步算一步。
我的心情變得莫名憂鬱,笑容簡直成為甜蜜的記憶,品味不到昔日的歡愉。同學們興高采烈的談論著考試的,個個說話的神態惟妙惟肖,然而歡樂是他們的。到教室發現桌上擺著中午剛發下來的英語試卷,我坐下來順手翻了一遍,看著評分欄處潦草的赫然寫著大紅的一個‘89’,百分卷能考到這成績已是很不錯,可這有什麼高興的呢?我木然地想錯誤題的原因,蘇倩不知什麼時候站到旁邊,滿臉的笑容好像挺得意的樣子。她問:“林默,考了多少分?”
蘇倩的笑容讓我忐忑不安,這才想起與她的約定,心裏如放了一群亂跑的兔子,感到束手無策,但還是習慣性的笑起來。“89分”
蘇倩拿過試卷看了看,勉強的笑著:“挺不錯,好好努力。”然後她離開,我心裏犯嘀咕,不知她的話是什麼意思,到底是輸了還是贏了?她的笑令人迷惑不解。這下我坐不住,想找個人問問情況,最起碼有個底,放下心頭的巨石。
今天應是個好天氣,同學們個個麵帶微笑地說話,愉悅的氣氛仍未改變我消沉的心,呂梅向教室走來,我迎上去搭訕,“師傅,考的咋樣?”
“還叫我師父,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在別損咱了。”
“湊合,第十名,不勝你呀!”呂梅把後麵的幾個字音拉得特長。
“我考的咋樣?”我迫不及待的問。
“你···”呂梅看了我一眼,“你沒看成績冊?”
“連影都沒見,要看了還用問你。”我為自己消息如此閉塞有點不好意思。
“你全級第三。’呂梅回答的幹巴巴,或許她心裏有點妒忌。
“意外,一不小心。”我笑嗬嗬的說。
我們進教室坐下,呂梅問:“你英語考了多少分?”
我幹脆的回答:“89分。”
“沒想到你英語這麼好。”
“意外。”
“哪有那麼多意外。”
呂梅從頭到尾一副不冷不熱的表情,我並沒有感到自己受到屈辱,她就這樣:一張白皙的臉雖然掛著淡淡的笑容,但依舊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表情。與呂梅談了好久,話題始終沒離開學習。我實在太高興了以致於是不是流露出興奮的表情,或許是虛榮心在作祟吧。
等到上課,我發現舒佳拿著成績冊,真是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卻在眼皮底下,我朝舒佳打招呼示意待會看完了傳過來。其實對自己的成績沒那麼在意,主要是看靜瓊的。她才是要關注的對象。沒多久,舒佳把成績冊遞過來,我一眼就看見自己的名字,馬上跳過去往後翻尋方靜瓊的名字,手指順著紙快速移動,直到一百多名時才看見讓我心動的名詞。我愣愣發呆:132名,這是個什麼概念?今年肯定要落榜,像這種普通的農村初級中學,中考上線的最好記錄僅僅80人。心裏暗想:怎麼這麼差勁?以前她還進前百名的呀,是不是我耽誤了她的學業?要是這樣那可太糟了。
成績清楚的擺在眼前,我仔細看著靜瓊的各科成績,希望能彌補她功課上的缺陷。我們的成績簡直成互補,靜瓊的弱科恰恰是我的強項,而我最可憐的語文卻是靜瓊的優勢,這真像一種無聲的嘲笑。我順便瞧了眼自己的成績,除了語文稍微差點,數理化均名列第一。看了一會把成績冊丟給其他人傳閱。剩下的時間琢磨日後如何幫助靜瓊提高成績。
她是多好的女孩子,學習萬般刻苦,白天在座位基本紋絲不動,整個一副菩薩坐禪樣,可成績怎麼有如此大的懸殊,不能解釋。過去我將自己的學習方法傾囊相授,講過許多自認為正確的道理,每次她睜著閃亮的眼睛聆聽,絲毫沒一句廢話,多少次想責備她的沉默不語,誰想那莞爾一笑頃刻間俘獲了我的靈魂······我思維十分紊亂,一想到她動人的笑容,每次下定的決心便化作泡影。
靜瓊放學後在教室門口等著,我如平常很快站在她身邊,這次感覺很奇怪,自己心裏有一層陰影籠罩。看見靜瓊心情反倒沉重起來,覺得對她有愧,好像做了許多背叛她的壞事。我表情嚴肅,怎麼也笑不出來,隻是簡單的凝視,一會抿抿嘴,一會咬嘴唇。樓道上形色匆匆的同學不時投來敵意的目光。我開口說:“靜瓊,咱們去那邊。”
我邁開步子朝樓道後麵走去,那裏陰森、潮冷。這是我們第二次到此地,記得前一次是開學不久,靜瓊為擺脫一個男生的糾纏找人作擋箭牌,那晚的情景浮現在眼前:我們離得極近,天馬行空地暢聊,忽然我覺得有個人影在不遠處晃悠,好像在監視,那時天黑,燈光暗淡,不仔細看是覺察不出的。我感到別扭,被人監視如同自己正犯罪。我示意靜瓊有人偷看,她朝那方向瞥了眼,沒理會,竟熱情地挽住胳膊。我煞是鬱悶,一個問題在腦中浮現,努力調節的氣息,盡量用比較緩和的調子說:“方靜瓊···你是不是戀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