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雯的丈夫當兵到現在、到現在是死是活,都、都不知道?你再去當兵,豆腐店還要不要了?老錢還指望著你、你給他傳宗接代呢,你倒好,一人吃兵糧全家不餓,讓你雯雯姐在家守活寡,雯雯的前夫當國民黨的兵,你當共產黨的兵,也好!”大頭冷嘲熱諷、吃力的說著。
“大頭,你說話小心一點,什麼共產黨的兵、國民黨的兵,什麼前夫、後夫的,雯雯的丈夫是沒回來,等不打仗了就會回來的。”
“哎、哎喲,我的滿倉兄弟,這南江縣都解放了,上海也解放了,仗、仗還算沒打完啊?再說了打完仗,共產黨能饒得了國民黨當兵的,更何況安雯的丈夫還是個軍官?說不打仗就、就完了?你想的也太簡單了吧!”
大頭覺得滿倉有些過於天真。錢滿倉繼續說道:“國民黨的兵不是還有參加解放軍的,還有當官的投誠起義的,怎麼共產黨就饒不了國民黨當兵的了,現在參軍叫參加革命,參加革命不分先後、早晚,就你這種覺悟,軍管會的人馬上就能把你抓起來,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我沒覺悟,覺悟還是你留著吧,我、我還要趕回安前村去,沒時間跟、跟你磨牙,啊?”
“我說大頭,你現在可是越來越出息你,當上老板了是不是?瞧不起當兵的了,你回安前村跟我爹說一聲,我要參軍,參加解放軍,參加革命,知道嗎?”
“是、是,知道了,我就跟你爹說,老錢家要出軍代表了!”大頭一直往前走,頭都沒回。
滿倉回到豆腐店,安雯正準備做飯,嘴裏似乎還哼著小曲,看見滿倉回到店裏,立刻止住了哼唱,看了看滿倉一副平淡無奇的表情,忍不住說道:“錢滿倉同誌當上解放軍了嗎?”滿倉沒有答話,徑直走到桌邊坐了下來,想著剛才大頭的話,心裏覺得有些不自在,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堵著胸口,不吐不快!他直接問安雯道:
“安雯姐,這仗也打得差不多了,南江縣都解放好幾個月了,安凱哥是不是也該回來了,要是回來,得趕緊問問安凱哥有沒有投誠起義。”
“滿倉,你上午不在豆腐店,你猜上午誰來了?”安雯有些神秘的說著。
“誰來了?安凱哥回來了?”滿倉一下子來了精神。雯雯看了看店門外,沒有人,小聲說道:
“安凱的生死兄弟——鎖子來了,人家早就參加解放軍了,剛剛隨部隊從上海前線撤回來,就駐紮在南麵的柳樹塘,在部隊上開大汽車呢!”
“那我就參加鎖子兄弟的部隊,跟鎖子兄弟學開大汽車,那該多好啊!”滿倉想起來了,鎖子兄弟是解放前住在南江醫院的國民黨傷兵,沒過多久南江縣就解放了,鎖子兄弟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參加的解放軍。
“鎖子說看見安凱了,就在打上海的時候,安凱是和一隊俘虜兵在一起的,被送到後方去了,當時鎖子沒有和安凱說話,但是他知道安凱應該是安全的了。滿倉,這件事你可千萬不要說出去啊。”雯雯鄭重的叮囑滿倉。
“那安凱哥很快就能回南江縣了?”滿倉問道。
“我已經托鎖子兄弟幫我打聽了,鎖子說一有消息馬上就告訴我。”安雯答道。
五
安凱和幾個兄弟從俘虜營地裏逃了出來,大家的意見一致,脫掉軍裝、回家!這幾個人中,安凱的軍銜最高,幾個人跑到郊外的一個土地廟裏,饑餓困乏,昏昏沉沉的,橫七豎八的躺著廟堂的地上,安凱雖然疲憊至極,但是還是抑製不住內心的興奮,畢竟快到南江了,他想到安雯正帶著女兒在豆腐店裏等著他,想到了鎖子開著汽車來接他,甚至想到了共產黨南江縣的領導在縣城外迎候他的到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安凱憑著他軍人特有的警惕性,敏銳的察覺到土地廟外麵有人活動,安凱打了一個冷戰,同時把另外幾個人都叫醒,
“快、快、快醒醒,外麵有人!”此時的幾個兵,如同驚弓之鳥般的立馬起身,有的甚至想往廟門外跑,被安凱一把拽住,“你不要命了,也不看清楚外麵是些什麼人,就往外跑?先看看是什麼情況再說。”
大約過了三、五分鍾,門外已經沒有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一個清脆響亮的聲音:“裏麵的人聽著,我們是南江縣軍管會的,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請你們不要做無謂的反抗,慢慢的從裏麵出來,高舉雙手,不要耍什麼花樣,給你們五分鍾時間,拒不投降的,我們會就地殲滅。”
短短的的五分鍾裏,土地廟內外都靜的出奇,聽到南江縣三個字,安凱抑製住激動和興奮,衝廟門外喊了起來,“我們是傷兵,沒有武器,你們不要開槍······”
“長官,後門沒人,他們就是二、三個人的巡邏隊,不像是正規部隊。我們從後門跑了吧。”安凱看看周圍五人,加上自己六個人,被二、三個民兵給抓了俘虜,他這個國軍的營長太沒麵子了,當時沒有多想,衝廟門外喊了一嗓子“我們馬上出來了,你們的槍千萬別走了火啊!”安凱說完,立刻吩咐廟裏另外的幾個人“從後門撤!”
廟後正好是一片柳樹林,樹林不大也不是很密,但是林子裏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進林子分散隱蔽,等共軍走了我們再走,如果他們不走,那就等天黑以後再走。”
安凱下了一個簡短的臨時的命令。其實安凱等人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們不應該隱藏和逃避,對放下武器的俘虜兵,共產黨是有明確政策的,繳械不殺之外,還能夠享受優待,想回家的可以回家,想留下來參加解放軍的,解放軍隨時歡迎。所謂一念之差,鑄成終身大錯。
不出所料,三個民兵模樣的人從廟後的土牆上翻了過來,其中一個年輕的民兵拿著槍剛要進林子,被另外一個帶隊的叫住了,“小劉,別進去,注意隱蔽,他們手裏可能有武器,你馬上回去報告這裏的情況,我守在這裏,讓謝隊長多派些人過來。”
他們的話安凱聽的清清楚楚,因為就蹲在離他們不到十米的草叢裏,畢竟是訓練有素的軍人,聽完他們的談話,安凱就盤算起來,此地到南江縣的距離,以及往返一次大約的時間。安凱看了一下手表,估摸著就算是從南江縣派人到此,天也應該黑下來了。目前也沒什麼別的辦法,隻有等天色暗下來再尋找脫身的機會。
林子外麵的人還真是非常盡職,一直拿著槍在林子外徘徊,安凱看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林子外麵的人也顯出一些焦急“小劉怎麼回事,這天都快黑了,人怎麼還不回來?不知道林子裏的幾個人到底跑了沒有?”林子外的一個人對另外一個說道。
“要不我們先進去搜一搜?都這麼長時間了,也許那幾個可疑的人早就溜了。”另一個人顯然是有些等不急了。
“這片林子並不大,林子四周都在視線範圍內,到現在一直盯著呢,眼皮都沒眨一下,沒看見有人出來啊?難道都鉆到地底下了?”
還真讓這個人說中了,安凱在腳邊偶然發現被雜草覆蓋的一個地洞,應該是一個廢棄很長時間大糞窖,當地的村民,自古以來都有在田邊挖糞窖的習慣,可能是因為周圍土地荒蕪的太久,糞窖裏隻有少許的爛泥和雜草,安凱他們六人陸續鑽了下去,安凱是最後一個下去的,把洞口重新偽裝好以後,安凱靜靜的聽著外麵的動靜。此時真是外麵二人顯得有些焦急的時候,沒過不多一會兒聽見了摩托車的聲音和人的腳步聲。
安凱從聲音上判斷出大約來了十二、三個人。摩托車還沒熄火,一個聲音已經開始下達命令了:“所有人全部分散,一字排開仔細搜索,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地方。”不知是安凱他們隱蔽的巧妙,還是軍管會的戰士麻痹大意,搜了一個來回就是沒發現這個大糞窖。
“報告謝隊長,沒發現有人,可能是跑、跑了。”報告的人有些懼怕,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微弱了。
“你們知道這是在犯錯誤嗎,這些人要是潛伏特務怎麼辦?放跑了他們就是對人民的犯罪。好了,馬上擴大搜索範圍,從這些人可能逃跑的幾條路分別去追,沒發現線索別回來報告······”謝明春發號完司令,坐摩托車離開了。
從漸漸遠去的摩托車馬達聲,安凱知道自己暫時安全了,他想讓另外幾個人采取分散的形式離開,畢竟六個人一起走目標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