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大哭出聲,勉強走上前將他攙扶起來,卻怎也不肯再往就近河流的石沿邊送,退一步向著韓可孤雙膝跪下,連磕長頭,不停口禮念往生佛咒。
雨色更濃,老榆樹仍在風中不斷哀鳴,既使它己存活幾十幾百年,見慣了生死枯榮,但此時似乎也忍不住要悲傷這一場人間的離別。僧人低垂著頭頌經,不敢看向韓可孤,他的心中除了悲傷,還有一種用這世上的言詞無法敘述的決別情緒。
韓可孤艱難地向前邁那最後一步,僧人不忍,他鼓足渾身的力氣,大聲喊:“韓大人,一路走好!”,然後整個人都似已崩潰。他竭力站起身掩麵踉蹌跑開。緊閉雙目兩手和什,仰天高宣佛號,祈求西天佛祖接引韓大人英魂歸兮,一任一天的凍雨混合起淚縱橫滿麵,濕透全身?????
韓可孤被執殉節的消息不日便遍傳天下,鄉軍中一時間痛哭聲震天徹地,李長風通宵夜泣,蔡高嶺罷酒狂嚎,可敦城中蕭抗剌大叫失聲,倒戧而倒,才被手下人從昏厥中喚醒過來,就咬著牙關惡狠狠將麵前的幾案踹翻,怒聲罵道:“耶律奉老匹夫,待遇著時,蕭某定要活剝了你!”
耶律奉本人此時卻冒著奇險,單騎穿過金軍防區,穿白掛素立在陰山脈靠近雲內州的一座小山頭上,想著與韓可孤在一起時,曾經夜半交心,曾經過午同食,曾經挽力禦敵,曾經掣肘訌侮,曾經相對歡顏,曾經暗起隔閡?????但無論如何他們都是對方的支持。因為他們心裏有同樣的願望。一個美麗而脆弱的願望——
他遙向天邊一跪而祭,悔不能返,痛不欲生。
半個月後,消息傳到西行軍中,耶律大石望天大歎,廢膳不食。令三軍將士穿槁表素,擇地停行,舉行祭會。手撫靈位三呼韓家愛卿,三酹酒三聲哭,慟感天地。
蕭抗剌、蕭平之、耶律其風等文武同僚各在自家州府衙門進行公祭,鄉軍李新、邢之民、戚豹諸多將校皆有私祀。境中州府縣百姓無數人痛哭流涕,悲不成寐,淪陷在金國的舊遼百姓也偷偷立上韓大人神主牌位以為祝典。
然而,與韓可孤生前最為交好的兩個人卻未設祭堂。李長風自不必說,他與韓可孤亦師不亦友,是君子之交,這種交情如水般清澈見底,淡然而無欲求,所以最能養人心脾,與寧靜時見漣漪,在細微處生溫暖,所以如水的交情最是雋永,大都可以托命交心。他早已把自己和韓可孤相溶在了一起,加之韓煒視他如兄如父,自然要以親人的身份參加家祭,披麻戴孝以學生之禮常跪靈台,答謝往來吊唁的同僚親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