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橫跨過小徑,不停頓的又穿出一條窄窄斜巷,便遠遠望見了城牆。因為是耶律奉時對毀與戰亂的坍塌之處做過簡單補救,所以砌牆的石磚大小新舊不一,顯得斑駁零亂,很不整齊。好在此地正在城的及深處,荒涼闃寂,左近沒有人煙。
沿過城牆根兒向南又跑了十幾丈,掛著鐵掌的馬蹄蹬踏在板結的夯土道上,"奪奪"之聲雖然不是很大,但也使人驚心動魄。終於趕到了一個城牆豁口下,口子不是很大,沒有攻城鎚或者炮石車之類攻城武器撞擊的痕跡,像是因為年久失修所至。蕭驢子把刀盾放下到地上,騰出手解開剛才栓在腰間的馬韁繩,嘟嘟囔囔道:“好了!隻要跑進那片樹林子,任誰也休想拿住咱們!”
天光更暗,陰翳飄蕩,一如韓可孤此時的心情。
他肝腸俱裂,騎坐在馬上如在雲端,恍恍惚惚,被動而麻木地跟韁行去。
他怎能棄了雲內城而走?他難道不知道城裏還有幾十個兵伍在浴血苦戰?
他當然知道。因為他在剛剛才醒過悶兒的刹那間已想過,仔仔細細的想過。以現在的形式,帶領這幾十個新老士兵負隅頑抗,無疑是以卵擊石,找死的行為。這麼做並非是英雄而是愚蠢!他心中還有未靖的事業,需要留下這條有用之身,怎能枯守在這裏輕易做無謂的犧牲。
他不是懦夫,也不是臨陣脫逃,最主要的是他不能死,尤其是束手待斃的死。
韓可孤心裏在為那些士兵祈禱,祈禱他們脫離出這個苦難的世界,早歸極樂。他很悲哀,很憤怒,悲哀憤怒自己不得不無情,不能不無情。他的心墜在萬丈深淵中,急怒之下,感到喉嚨裏一陣甜腥,險險就吐出一口鮮血。
路況很壞,馬行不停顛簸。韓可孤一陣陣心扉絞痛,徹骨鑽髓,讓他的冷汗直落。他無力地伏在馬背上,手無意識地用力攥住鞍頭,
眼中有淚不知不覺中流出,濡濕了他的臉頰、裳襟。
他盡情的渲泄,淚流無聲。
誰說英雄無淚?英雄也是人,當然也有淚,隻是常常背著人流罷了————
韓可孤想仰首問天,卻又欲說無語。事至此時,韓可孤也不再浪費口水埋怨蕭狗子擅作主張,他拋開心中對此時也許已經犧牲了的士兵們的惋惜之情,韓可孤一提韁繩,催動坐騎跑出城牆豁口,便要踏上通向城外疏林的碎石小路。恰在戰馬提速將起的時候,不提防從牆外的護城河幹枯的壕溝裏有一群避禍的百姓躲藏著,見從城中突然有一匹戰馬昂昂竄出,頓時驚慌起來,一時間哭嚎一片,場麵混亂不堪。蕭狗子見狀,一個箭步跳過去攏住馬頭,唯恐牠受了驚嚇,撂起撅子來傷到韓可孤。
難民們混亂擁擠在一團,哭叫聲不停,其中有一位老者眼利,認出坐在馬上的人是前幾天在城府衙門前施粥賑民的韓可孤韓大人,尤如久旱逢到天下雨,難時遇見親近人,頓時就不顧命地手撓腳蹬爬上壕坡,哭著喊著撲向韓可孤的馬腳:“韓大人啊!韓大人啊!救救我們!救救雲內城的百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