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思念一起,眼睛裏不覺滲出了淚花,淌到臉頰上被冷風一激,讓韓可孤陡然打了個機伶,把一腔鄉愁頓時給打斷了。他抬眼顧望,四下裏黑茫茫,依然夜色漫漫不便起行,隻能再捺耐性子繼續原地踱步取暖。突然就想到了黃靖,真猜不透他那個瘦弱的軀殼裏,那麼多的才華智慧都隱藏在哪裏?隻可惜他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自己這些還苟活於世之人淚濕襟。愈是緊要關頭愈見擅方略如黃靖者的價值,韓可孤在給他親撰的祭文中有言:“——凡壁壘分布,兵將推置,全賴公行分布;士農工商,機宜果斷,全賴公行保護;同人差參,事有掣肘,全賴公行彌救——”今時今日正是險難紛迭,風雨如晦的飄搖時刻,若是黃靖尚在?????
唉!靖公不幸離人世,再逢疑難可問誰?人到難時倍覺斯人珍貴,信哉良言!
亡者長已矣,生者不可休。國破之如此,我何惜此頭。韓可孤是一心一意的想著勉力撐起這片已然坍塌的天地,可是往往事與願違。罔私掣肘者眾,獨斷橫行者眾,隻以他一己獨力,又對這個罹難至極了的世界,能起到幾分用途?——
長夜空寂,萬千思緒紛紛湧上心頭,韓可孤一時想到這兒,一時又想到了那兒,任由思緒在腦海裏飄飄蕩蕩——剛覺得身子鬆泛了一些,忽然聽到附近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雖然聲音很輕微,但此時夜半靜極,就顯得很突兀清晰了。韓可孤愣怔一下才反應過來,霍地轉向發聲處,高聲斷喝:“甚麼人?”隨之佩刀’鏘嗆’一聲出鞘,他謹慎注視著那片半倒半立的掛雪草甸。隻見一個佝佝僂僂的黑影子畏畏縮縮爬出來趴在離自己很遠的地方,哆嗦著聲音嘟囔:“大老爺饒命!大老爺繞命!——”
說的是一口當地土語,韓可孤分辨了半會兒才弄明白這人話中意思。聽出的確是鄉民口音,他收斂語氣,溫和地說:“不用慌,你先起來說話!”卻也不敢將刀立即歸鞘,以防變生不測。
這裏才搭上話兒,蕭驢子從草室裏就呼呼啦啦竄了出來,不由分說,像拎住隻小雞仔兒一樣一把將那人擒到了手裏。韓可孤知道他手頭上沒輕沒重,緊忙喊道:“驢兒,快放手!勿傷了他!”
那人又被拋在了冷地上,看到他鶉衣百結,肮髒不堪的貧苦打扮,蕭驢子雖然仍有些不放心,但通過剛才的一步擒拿,己經試探出來此人身上並不具備武功,所以暫時鬆了口氣。經過這麼一頓鬧騰,尤其是蕭狗子那一聲如雷炸頂的大吼,把屋子裏熟睡中的人們大都驚醒起來,忙忙組織戒備,進行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