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節(2 / 2)

這是改朝換代的大事件,但讓韓煒沒有想到的是,曾經最尊尚皇權正統的父親聽聞這個消息,隻是微微歎息一聲,並不很以為意,言道:“大遼衰敗至此,確實是需要一位剛強睿智的君王才能支撐起這傾塌之廈。秦王殿下固然是先帝血脈、繼位正宗,然其文治武功,威儀性情都絕難以一雙白手博起偉業。”這番言語如果在以前是絕難出自他口的,即使聽到別人說道也會一怒斥其信口雌黃、不逆不道。如此看來一定是老人家對那位鎮日無為的皇儲秦王殿下失望透頂了,再加上與李長風等人朝夕相處,潛移默化間受了他們的影響,所以在思想深處起了如是變化。蕭抗剌更是想得開,根本不把秦王外甥失去皇權以為大事,撫髯哈哈大笑道:“難得韓大人能想得通透!無論如何這皇帝的位子總是還在耶律人家,我等為臣子者隻要恪盡職守,把失去的國權土地恢複過來,便是本份了。”

又論及當下的戰局形勢,兩個人雖然均覺前途無期,千難萬險,但也不失樂觀,認為還是大有可為之處。近幾個月來又有兩個先前被迫降金的遼軍將領先後反正,雖然回歸的兵員不眾,但所造成的意義影響卻非常廣大,讓上下士氣為之一振。加上金兵多線作戰,人力物力捉襟見肘,疲態漸現,包括鄉軍在內的多處堅持在敵占領區頑強作戰的舊遼勳鎮連連獲勝,銳氣大張。此時趁勝反擊,正是邁出複國第一步的大好時機。

好朋友固然相見恨晚,同樣也是相別恨早。奈何天下終究沒有不散的宴席,蕭抗剌畢竟還是要走的。動身之日,韓可孤父子款款相送,一直到了城外那座破爛得不成樣子的十裏長亭之時,仍然依依不忍相別。值此混亂之秋,大家都身處在紛飛戰火之中,再相聚不知經年,也許到那時天人永隔也是說不定的。韓可孤立在瑟瑟風裏,執著好友雙手,有千般的心言卻又一時無從出口,看著蕭抗剌身後及遠的地方,風撲著亂草此起彼伏,就好像今時的局勢一般飄搖不見定勢。他輕籲一口氣將離愁壓抑下來,問起他以後行止,會否追趕新皇天佑帝耶律大石,共赴西土拓疆聚力。蕭抗剌對於此事早有定計,聽韓可孤此時動問,毫未猶豫地答道:“大人你艱戰此方,天佑皇一去不知幾遙,這兩下之間必須要有勾聯中轉,我意留守與可敦城中做個聯結——雖然金兵久視那裏有如利刺哽喉,幾欲圖之。所以可敦城今後的日子一定艱苦,但可敦在一日,我便守一日,若可敦失,則我的死期也便到了。”

說話間豪邁氣概自然勃發,仿佛叫蒼茫天地也為之失去了色彩。韓煒更生崇慕,一雙眼直勾勾地看向這個鋪天濃雲遮不住的陽光明媚下須發賁張的老漢,布滿滄桑的臉上一雙充滿了堅毅光芒的眼神灼灼閃光,兩片緊緊抿住的嘴唇,勾劃出幾分孤傲而倔強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