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衝所帶來的指示不多但很重要,因為唯恐泄密,所以用的是口信。他是寡言之人,言簡意賅便道明都督定與近日攻打歸化城,需要王胡提供相應的情報,裏應外合,爭取以最小的代價贏得最大的勝利。
之後,他們再次陷入沉默,沉默得很徹底,能清晰地聽見對方呼吸的聲音,王胡顯得比完顏衝粗重很多。
完顏衝不著急說話,他要留給王衝足夠的時間考慮。時隔得太久了,他不知他的愛國熱情還會有幾多,鬥誌被消磨到幾何,他要通過王胡的表情言語進行分析。戰爭無小事,雖然更傾向於對這些臥底們充分信任而不是懷疑排斥,但一切有可能威脅到大金利益的危險,完顏衝都要毫不猶豫地扼殺。這是將軍在臨行前賦於他的權力和責任。
王胡笑了一下,他漸漸平靜下來,可能離開金國時間太長了,離開得太徹底了,他發覺有些不再適應血腥。但強烈的職業敏感性卻依然存在,這種職業特點,部分源於天生,深刻到骨髓。王胡隻是個小人物,但他從來不甘於做一個小人物,他兢兢業業,認真細致,小心地與一切能接觸到的遼人相處。他們這一行充滿風險又不失機會,在這個人生賭場,他押注了一切包括性命。這幾年來,盡管他生活得並不如意,但他一直渴望能在這個領域有所成就。
隨著母國的強勢崛起,使各國勢力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王胡仿佛被遺忘了一般,沒有人訪、沒有指示,他隻能憑本能工作。現在指示來了,王胡做了許多年來第一次自己的決定,他為自己的決定感到興奮、躁動,他準備為這個決定冒險。
“某告辭。”完顏衝低聲說,他已經在土室中坐了大半個時辰,交待過公事後再沒了甚言語,兩個大男人麵麵相顧,自己都覺得很無趣,彼此間想尋些話題又唯恐觸犯了禁忌。相互少言而不及隱私,這是這一行約定俗成的規矩。
“再飲些?”自酒館回來時曾捎帶一壇老酒在跟前,因為交談的正經事情,二人都未提及,此時閑下,王胡便複想起來,他鄉遇故知,終究是值得慶祝的事情。
“不,某還需趁夜出城,。”完顏衝目光炯炯,誠懇地說:“待破城之日,我你兄弟再來敘話。”
王胡再不說話,這種場合下他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他沒有理由留住他。夜深兵疲,正是趁機出城的好時機,況且金營中還等著回複,軍機重要,不能有遲。
完顏衝站起來,自懷裏摸出一個小布包放到瘸腿的案幾上,說:“些許意思,請老兄笑納。”
“是什麼?”王胡很意外。
“沒什麼。”完顏衝決然走向門口,拉開門後拱一拱手以做辭禮,眼中流露出一絲傷感,一絲欽佩,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眷戀惜別。盡管一閃而過,王胡還是察覺到了,他感覺血往上湧,但並沒有動。
完顏衝走了,他傾聽著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然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