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風有些慶幸,在他的心目中韓可孤可比若北安州城郊的鍋撐子山,巋然立於天地間,凜然不可侵犯,給人以安全可靠的感覺。而今日又識得了活絡不失曠達,有如柳河之水的蕭抗剌大人,無風時泄流不波,激昂又波瀾壯闊,讓人洗憂卻不丟熱血。
喜文之人自然都是愛詩之人,蕭抗剌與李長風相談歡愉,言辭中免不了提出此道,見李長風應對有秩,蕭抗剌更加高興起來,從案頭上取過自己的幾首近作給他欣賞。
《詩論》有曰:"詩亡離誌,誌之所至,詩亦至焉"。詩是 “直覺”見。常致物我兩忘,情趣與物態往複交流,超然俯視意誌的掙紮,恍然徹悟外在的光怪陸離,由形象得解脫。李長風吟哦幾首,果然才情洋溢。觀詩如觀人,是以人之性情品德、風韻氣骨論神之內外盈虧,運行之有形神、神氣、神韻,辨腠理之微,抉玄秘之妙。這理論果然誠不我欺,蕭抗剌詩間文字雖然略顯粗糙,但貴在大氣磅礴中不失細微之處做點綴,詩骨清奇之處,忘韻適詩,授之以政,使於四方。觀賞中,頗感覺有幾分與黃靖的文風近似,李長風思想裏不由生出幾絲酸楚,便脫口而出:“靖公在世時,也雅好此道呢!”
“是故黃靖老大人麼?”蕭抗剌不惱李長風刹了此時風景,接口道:“某曾拜讀過他的臨終遺表,確是如諸葛武侯《出師表》一般的血淚文章,不覺使人潸然淚下。”
聽蕭抗剌如此說,李長風才知道黃靖臨終的遺疏已經在朝中傳播開來,想是皇後娘娘有意將靖公作為忠君的典範,用來激勵朝臣們戮力向國的決心,便問道:“另有靖公致韓大人的訣別書更是真情吐露,慷慨激昂,堪稱不朽,不知大人可曾閱讀?”
“哦!”蕭抗剌興致盎然:“不知長風能否憶得原文,日後一定要抄與某欣賞一番!”相談甚歡,蕭抗剌在不覺間將稱呼也改了,顯得格外親近。
“訣別書長些,長風急切之間不能憶得全麵,卻有靖公的兩首絕命詩,至今猶響在耳邊,現在便可誦出來,請大人賞鑒。”
“哦!”蕭抗剌更來了興致“快誦,快誦!”連聲的催促。
“驛馬未勞竟落鞍,山河萬裏吊民殘。劍風不洗孤臣淚,旌旗卻下拜將壇。落日尤燃塵氛在,諸君征戰莫當閑。”
第一首念罷,長風已然沉浸在了自己所營造的悲惘氣氛之中,也不給蕭抗剌咀嚼回味的時間,便脫口又誦出了第二首:“行世數十載,見難幾十年。無限山河淚,未識天地寬。已知冥路啟,欲別故鄉難。魂歸大遼日,引風旌旗前。”
右手的中指略屈,指節輕叩案樞,和起吟哦的聲韻,蕭抗剌聽得癡了,翕動著嘴唇,一句跟一句地隨李長風默默重複著詩句,眼中湧動出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