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節(1 / 2)

感覺很乏很累,太陽晃得頭暈,噴到頭上的血流下來有些礙眼,胸肋上的傷很痛,絲絲的像要漏氣。劉亦真知道,憑仗這口胸中惡氣,支撐到現在也就要揮霍殆盡了,死神接踵就來,但他無愧,快意恩仇方顯男兒本色。

一枝大棒掃中了戰馬前肢,坐騎跌翻,把劉亦真掀落到塵埃。哪容他起身,便有金騎兵械紛紛招呼上來,頓時骨斷筋折,血內模糊,匍地的劉亦真沒能最後看一眼晴明高遠的天空,便嗚呼哀哉,駕鶴西歸去了。

蕭霞末很悲哀,之前沒有派人阻止,是因為他覺得無法阻止,不能阻止,戰士陣前亡本來是應有之義,如果讓劉亦真把殺親的仇悶在心裏不得發泄,從而憋屈到死會感不安,同時也覺得憋屈;奚兵將們很悲哀,因為他們知道劉亦真的憋屈;金兵將們很悲哀,雖然他們不知道劉亦真的憋屈。一時間隻有天地仍在發聲,眾人皆寂,默默注視那一灘血肉,默默悼哀。人無分種族貴賤,心中都有一道英雄情結。

風聲漸歇,馬蹄掀起的塵煙無力飄落,幾棵殘留的焦樹還在頹然地發著抖,有鳥兒畏怯地飛過來,是烏鴉,呱呱的舚噪聲給這片天地極陰森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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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爾沁沙地忽然刮出風暴,迅速漫延到努魯爾虎山脈,遮天敝日的沙塵把清泉穀裏的山竹子和沙打旺草掃蕩得體無完膚,風沙的落尾淤積得老哈河水勢暴漲起來。

隆聖城一方天空的雲層不停顫抖,凜然與狂風所發散出的強大戰意,巡城騎兵們仍然掙紮著執行自己的使命,戰馬嘶嘶悲鳴,便是身體最強壯的戰士,也要用盡渾身的力氣,才能勉強支撐行走。

風漸斂,餘波浩浩遊蕩在街巷民宅之間,城門頭上的瞭台地麵覆蓋了一層沙,所以不見血,隻黃澄澄一片,很幹淨也很空曠,所在隻有兩個人。.

韓可孤與李長風席地相對而坐,像悟禪機的老僧,沒有言語,沒有動作,連眼神的交流也沒有。二人的身上粘滿沙礫,衣衫肮髒至極。

韓可孤的眉宇頭發都染著風沙,顯得很零亂幹枯,他的身體很冷,是因為心寒,因為他的所有精神都集中在尋找蕭奪裏懶娘娘這件事情上。當日受救援詔後心急如焚,放輕騎晝夜兼程,急急趕到時卻隻有一座空城,帝後娘娘不知所蹤。隆聖都督府徒河,為上京轄地,地處努魯爾虎山脈北麓,南緣科爾沁沙地,地貌複雜,河沼頻見,在金軍眼中,這裏屬於雞肋之地,若據其城,不符合整體戰略需要,所以哈哥利擒拿蕭奪裏懶不得,便尊宗翰大都督令,在城中大肆洗劫一番,補充了給養,匆匆棄了城池赴其它的戰場而走了。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邊娘娘沒有下落,接連派出飛輕四下打探鳳駕消息的斥候不見反饋,親自抽調的勤王兵無處可發。正在焦急之時,那邊又傳來北安州城淪陷的塘報,這可真應了屋漏偏逢連夜雨那句老話兒,韓可孤不怨蕭霞末投敵叛國,事出總有因,被逼到一定份兒上,保一族不滅也是緊要。怪隻怪朝廷懦弱,朝臣腐朽,貪生苟且者比比皆是,隻可憐自己們連根據地也喪失了。偷雞不成蝕把米,韓可孤的腦海中忽然崩出來這句話,不由得苦笑,笑容中帶著幾分幹澀的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