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距離黃靖離開澤興也有十餘天的光景了,他臨行時病體危弱的陰影還時時在夜半時分出現在李長風的夢中。人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可自己在白日間的緊張工作,根本就顧不得生出其它想法,可好朋友卻頻頻入夢,李長風的心中頗有些擔驚。
預感這東西是很可怕的,每臨大事之期老天爺總會給人些啟示,如今的李長風便很不幸的感知到了這種狀態。這一日,北安州韓大人派來飛騎信差尋到李長風,急言黃靖黃大人病情危急,請他務必兼程趕回北安,以期能見上最後一麵。
如晴天響起一聲霹靂,雖然自己早有些預感,但仍很難承受如此沉重的打擊。李長風乍聞消息,隻覺得五內俱焚,想想自己自平州至北安之後,結交的這幾位尊長朋友,韓大人仁愛,敬以作父兄。蔡大人威嚴,常視如銅鑒。唯有與黃靖最是脾性相投,他秉性無拘無束,與農舍翁一般無兩,與出身微末的自己最為合拍。今日聞了這個噩耗,又怎能不令李長風心膽皆裂,也顧不得手頭上一應待處理的公事,隻匆匆向戶部蕭執事報告了一聲,便夤夜往北安州衙回趕。
不斷地抽打坐騎,隨身的親兵也被落下了一段,但仍覺得路程愈長,馬速愈慢。李長風一路馬上加鞭,原本三日還要多的路程,竟被他生生跑少了半日,雙眼熬得紅腫,腿也生出了馬瘡。也顧不得了,瘸著腳,跘跘磕磕的便搶進了黃靖的臥房。平平仰躺在暖炕上的黃靖,身上厚厚的蓋著幾床被子,身上仍看出有些發顫,臉憔悴得都已經脫像了,削瘦無華,皮毛枯槁,讓李長風極力辨別才看出些先時的模樣。撲著過去,單腿跪倒在炕沿前,把手握住黃靖竭力要往起抬的右手,入手處卻是一把皮包的骨頭,李長風的眼淚不由自主的就淌了下來。
黃靖微微張著渾濁的眼睛,聲若遊絲地說:
“人命在天,長風莫要如此-----”這半句話說完,便像用盡了剛剛積攢下的所有力氣,“呼呼”的急喘了幾口氣後才又緩緩接著道:“請你過來,就是要見上最後一麵,做個生命訣別。”
李長風拭了拭眼淚,勉強忍住哽咽,安慰他不能做如是想:“大人一心恤民,自然得老天垂青,斷不能放棄了生的希望。常言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隻需慢慢將養幾日,便又是一個生龍活虎的好黃大人哩。”
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多話,李長風恐他情緒激動,有損病體,又怕他不得休息,便告辭離去。到了外麵,有王政守候在門旁,小聲地告訴李長風,黃大人的咳疾,因為疲勞過度已轉化成了肺癆,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