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2 / 2)

其實他們之間的對話黃靖都聽見了,也挺不高興,可又不願意落個以勢壓人的名聲,就吩咐把辛老倔帶回衙門再說。

熱天火氣大,到了縣衙,黃靖沒顧上整理衣冠就上座開堂,兩邊衙役一聲呐喊,把辛老倔帶了上來。這老頭子倔勁兒犯了,也不下跪,梗梗著脖子,毫不服軟。

黃靖問:“我不想以官壓你,你有道理可以講,隻要理由充分我也不處罰與你。但是,我乃一地父母,百姓上堂跪拜是大遼律條規定,你為何不跪?”

辛老倔是有備而來,早想好說詞了,不慌不忙地回道:“你說你是朝廷的大老爺,我怎麼知道?”

這不胡攪蠻纏嘛!黃靖有點火了,重重一拍驚堂木,大聲說:“我頭上皇封頂戴,身穿禦賜官袍,難道你看不見?”

辛老倔可不會被輕易嚇到,他反而笑眯眯地說:“可是皇封的頂戴你並沒戴呀,再說禦賜的官袍也沒見過這樣穿法,我怎麼知道你就是父母官呀?如果誰見了我都說他是官老爺,叫我讓路,讓我下跪,我這一天天的就甭幹別的了。”

你還別說,這理攪到這份兒上,還真讓人沒脾氣。黃靖從來都是服理不服人,他想|:人家辛老倔說的對呀,百姓跪的是大遼王法,敬的是朝廷命官,摘了頂戴花翎我和他們也沒啥區別。論理,我做官不戴頂子,理事不正官服,本身就亂了法度,官不敬民怎麼有臉要求民來敬官呢?該處罰的應該是我才對。於是,他當堂宣布自罰大康通寶五百枚。

這回,辛老倔真服了,到處宣傳黃大人的清正廉明。

黃靖的這場官司輸了,卻進一步贏得了民心。此事一傳十,十傳百,久而久之,有好事兒的人私下裏便送了黃靖一個雅號,叫做黃半千。加上後來他辦了幾個漂亮案子,把上任未決的疑難案子三下五除二給解了,如有神助,於是後來便叫順了口成了黃半仙。本來,這位黃半仙頗有些才能,但韓可孤是古板性子,凡事講中規蹈矩,所以不喜他一副看破紅塵的架勢,總覺得官場混的久了,愈老油滑,不堪大用。沒想到關鍵時候竟在不知不覺間做出了如此的大舉動,果然人不可貌相,韓可孤看著他頗得意的樣子,想著這一行必定潛在著諸多不確定的危險,一時間不知是表揚他的勇敢還是批評他的魯莽,隻有習慣性的撫著下巴聽黃靖繼續說下去。

“通過那半夜的懇談,下官覺得古望心中還是頗有些溝壑的,家國觀念很強,尤其對他軍中兄弟的後事前途考慮得很深遠,全不似那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粗陋漢子隻知打殺痛快。尤其對大人克己奉公的親民執政確實佩服的是發自肺腑,更何況他們也是被金我兩國追趕打壓得惶惶如了過街老鼠,情況很不容樂觀,而且他一奶同胞的兩個親弟弟也是在征戰中被女真兵擒獲淩遲處死了。審時度勢,所以卑職以為古軍的這個決定也在情理之中一一”

聽著黃靖侃侃而談,韓可孤不時地頜首讚許他的分析。沉吟著在屋子裏來回踱步,在心裏衡量古望這番作為的真實程度,黃靖適時住了嘴,目光追隨著韓大人緩慢的背影,手輕按到案麵上和著他的腳步敲擊著鼓點兒,

當韓可孤再轉回來,黃靖看到微皺的眉頭下一雙灼灼閃亮的目光,他笑了,決策已成。黃靖站起身“大人決定了?”

韓可孤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這個決擇很難,古望投誠的真假直接關係到官家大局命運,就如同天堂相對於地獄,錯一步萬劫不複呢。

整整衣冠,黃靖正容道“大人即相信了古望的誠意,不才毛遂自薦,願一力促成此事,再往古營談判,斷不會讓他們占了便宜一一”

“便宜?”韓可孤苦笑“現在的我們還有便宜可讓人家占嘛?”

“大人說得透徹”確實,現在自己這些人除了一腔的熱血,其他無幾了,黃靖一拍大腿說道“事不宜遲,大人就此等好消息吧,下官告辭。”

看著風塵未洗的部屬,韓可孤心中一陣酸楚“不急於一時,黃大人一路勞頓,還是歇息一宿再啟程吧。”

“事關重大,不敢耽擱”。 黃靖拱一拱手“大人留步。”便大踏步向外而去。

“黃大人珍重。”好性急的一個人,為了國家真是顧不得個人安危,“驢兒,趕快掌燈送送黃大人”

黃靖頭不回的走了,韓可孤看著閃閃爍爍燈影中這個單薄而有些拘僂的影子,心中不免慶幸,國事潦倒到這般地步,還能有這一眾願意披肝瀝膽為國戮力的幹練官吏將士輔佐自己做那渺渺無期的複興大業,實在值得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