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黑,明軍紮起營寨,大隊兵士紛紛走入其中休養。餘下的兵卒三五成群邊搜檢著地上的屍身,邊將蠻兵的屍首棄置到遠處屍山上。

戰場一旁的土坡上,三騎並排而立,身後站著兩隊護衛的騎兵。

李顏望著戰場中散亂的屍首,抓緊了手中的馬韁道:“戰損如何?”

一旁陳鎮坐於馬上沉吟道:“戰死三十餘人,傷者約有百人,如今隻剩八百餘人。”

此次征西大軍阻截韃靼援軍,吳世傑以陳鎮曾駐守沙胡關,熟悉邊防事務為由,征調其任騎軍都尉。依大明兵製,軍中自營以上便須設立監軍。監軍作為在籍的士人,主領兵卒日常事務。照太祖年間的規矩,監軍權責甚大,將令若無監軍應允則大軍不可妄動。但這規矩廢弛已久,監軍早淪為了軍中虛銜。吳世傑讓親信李顏做了監軍,顯然是欲效仿太祖軍中舊製,陳鎮名為騎軍都尉,實則是李顏的副手。

兩人身側一名疤臉漢子笑道:“虧得吳將軍神機妙算,三千重騎便殺得近萬韃賊丟盔棄甲。”此人姓秦名重表字千鈞,是秦州將軍杜子騰麾下一員驍將,主掌重甲騎軍。

李顏麵上露出一絲苦笑道:“將軍命本部將校參詳雍州天候十餘日,推斷臘月雍州天候回暖,方才定下如此妙計。”

吳世傑考察雍州天候多時,推斷安定郡蠻兵必會前來援救雍州城,下令陳鎮、李顏率軍阻擊援兵的同時,征調秦州重騎出關。兩軍在雍州東北會和,便在安定郡邊界上安營紮寨,隻待援兵一出,輕騎誘敵伸入,重甲騎軍與蠻兵決一勝負。此計著實凶險,重騎出關,永定關內空虛,萬一天候轉涼,不僅大軍會被困死在雍州,永定關也有可能被韃軍繞道攻下,到時明軍失卻退路是小,韃賊攻入中原是大。

“可惜,未能全殲賊軍。”秦千鈞有些不耐道。

李顏聞言道:“窮寇莫追,賊軍聲氣已失,不足為患。”

秦千鈞點了點頭,低聲道:“陳都尉、李監軍,安定郡賊軍盡去,不妨到隆德縣中休養幾日。”

陳鎮見李顏並未言語,沉聲道:“軍務在身,明日便要開拔。醫治傷患,收複安定等事便有勞偏將軍了。”

秦千鈞眉頭皺起,低聲道:“今日大捷,明日便要開拔?莫非……”話未說完,卻聽李顏輕咳了一聲,秦千鈞知道事關機密,隻得悻悻閉口,不再詢問。

軍營中,張耀輕輕撫摸著駿馬,抓起一把草料遞到馬前。一場大戰下來,明軍損傷人馬數百。幸好彤雲作為私馬寄存在了永定關內,不然日後不知要如何對林伯駒交待。張耀邊思索著邊喂完了馬,轉身正要離去,卻見一人身著常服,走至切近。接著營內的火光看清了來人,張耀不禁一怔。此人竟是顧銘。

張耀趕忙上前低聲詢問道:“德彰,你怎會到了此處?”

顧銘神色未變,端詳了張耀一陣,冷哼一聲算是回話,便往一旁傷兵營走去。

張耀見他神色冷淡,不再追問,回了營帳。

依當日胡範所說,書院事發後,周賓的眾多手下紛紛被收監下獄,連帶著周威的幾位伴當都被涼州捕請走訊問了一番。隻有顧銘失去蹤跡,不知去了何處。

顧銘幼年失沽,平日裏與病母相依為命,全靠著周威的周濟度日。顧銘失蹤,顧氏便沒了倚靠。還是胡範與幾位同窗湊了些銀錢,請托街坊代為看顧。想不到顧銘竟流落到了軍中。

剛思索至此,卻見一人行到營帳前,朗聲道:“都尉有令,張伯囧、楊不二、唐澤言三人調入勇字營中。”

營帳中三人齊齊站起道了聲“是”,趕忙收拾整齊,便隨著傳令之人走到了勇字營一間營帳前。

主掌勇字營的校尉姓白名百禁表字無忌,麵白微須,嘴角含笑,看上去十分和善。監軍姓劉名人傑表字勿庸,生的有些幹瘦,目光四處遊移,似乎有些輕浮。

劉勿庸打量三人多時,方才對白無忌輕輕點了點頭。

白無忌笑笑,對三人道:“平涼一役,你三人功勳卓著,升任什長。”說罷揮了揮手,接著道:“軍中另有要事,且在此稍待片刻。”

三人聞言紛紛抱拳行禮,道了聲是。

劉人傑對一旁兵卒吩咐道:“去請其餘什長。”

白無忌見張耀麵色疑惑,笑道:“伯囧一行輕身犯險,潛入平涼,早該擢拔。隻是軍中並無空職,是以才拖到了今日。”這番話本是李顏交待下來的。當日張耀將杜子騰的提議當麵駁回,李顏便知道他性子剛強,此際若不言明,必會以為是陳鎮念及與張世英的舊情,這才將三人擢拔為什長。若是如此隻怕他胡思亂想,什長做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