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安一百四十九年,國都舒華,皇城乾政殿內。
年少登基、萬人稱頌的明君衛尋,十七歲掌權,平定叛亂,肅清朝堂,以雷霆手段穩坐帝王之位,至今仍後位空懸,乃是晉安無數少女及小部分少年的夢中情人。此刻他正著寬袖狐袍端坐於軟塌上,麵前一盞茶、一局棋,與一人對弈。
衛尋對麵那人為一女子,身披墨色蟒袍,僅以一根發帶束起青絲,麵容並不精致嬌美,卻透著一股子從容在握。她也不過二十餘歲的模樣,左手斜托著臉頰,右手執一子黑棋,一派悠閑,比之衛尋帝王氣場有過之而無不及,倒襯得衛尋如坐針氈,麵有焦色。
他終於按捺不住。
“阿容……”
晉安攝政王蕭不予,英明神武,權傾朝野,閨名阿容,取“可容天下”之意,但鮮少有人知道。蕭不予成年之後,能在閑暇時候喚她一聲“阿容”的,也隻有這位帝王了。若放在從前,蕭不予定是笑意盈盈回應,此時卻麵不改色,捧起香茗小酌一口,道:“這茶不錯,是寒山白針?”
“……阿容果然好眼力,正是百年一采擷的寒山白針。”衛尋堅持不改稱呼,長舒一口濁氣,低頭掩下眼中的茫然。
蕭不予放下茶杯,輕輕一笑:“這寒山白針,放眼全西大陸,也隻有幾大國的皇家天子可享,臣聽聞多年,可是頭一遭品嚐。”
衛尋呼吸一窒,聰明如他,怎會聽不出蕭不予話中之音?蕭不予十載攝政,戰功赫赫,深得民意,卻從未有過僭越之舉,雖氣場不凡,卻向來不失君臣之禮。但……終究功高蓋主!
他狠狠一咬牙,鼓起勇氣直麵這個風清月曉、勢如帝王的女子,深褐色的眼睛裏頭一回閃現出許多情緒,悔恨,失望,不舍,苦悶……但最終化為一腔決絕。“阿容,十年攝政,若論功勞苦勞,晉安王朝當屬你第一,但孤已成年已久,朝綱大權不在天家手裏,終究不和禮法,你……”
“想我交權麼?”打斷衛尋的說辭,蕭不予將茶水一飲而盡,“可以啊,給你便是。”
還沒等衛尋反應過來,她抬手將玉杯砸碎在棋盤上,拂袖掃落一盤黑白棋子,落石之聲碰撞成響,竟平白帶來一陣肅殺之意,攝政王氣場大開,墨眉斜飛,眼角露出一絲嘲諷,聲聲詰問直震得衛尋喘不過氣來:“但你在這茶水中下的東西,真當本王嚐不出來嗎?!”
“本王自幼習武,七歲便有小成,及笄入城邊將之境,彼時陛下年幼,臣知禮義廉恥、忠孝禮法,擔攝政王之位,他國犯我晉安邊境,臣奉旨領軍迎敵,七月霜寒,幸不辱使命;晉安國中饑荒、民生凋敝、鄉野起兵造反,臣三天三夜屠殺一萬叛軍,背負凶煞惡名,還天家一個清淨!”
“雙十年紀,臣幸得上蒼眷顧,至人間道之境;又潛心修行數年,終及世中帝之品。十載攝政,臣從未僭越,若陛下要我手中之權,奪去便是!臣待陛下如手足,哪知陛下視臣為心頭大患?!”
蕭不予神情冷漠如冰,寒意自眼中眉角滲出,字字錐心,又內含修為大成者的威力,直叫衛尋步步後退,神色倉皇,正欲退去,卻見蕭不予低咳一聲,吐出一口黑血來,衛尋不由心中暗喜:他知道攝政王蕭不予乃西大陸首屈一指的修為大成至尊,尋常毒物近不了身,但這次給她下的藥名為“流年”,為皇家秘法,須每年取蕭不予的一滴血,融入百種藥物藥物,連續七年方可使其功力盡散,永世不得恢複。這是晉安的開國女帝秘密保存下來的法子,為的是避免後世朝臣功高蓋主、起兵謀反,不想卻用在了蕭不予身上。
衛尋見蕭不予眉頭微蹙,眼前恍惚,仿佛見了早年二人青梅竹馬無憂無慮的歲月,眼中竟也染了幾分不忍:“阿容,這藥物隻會侵蝕你的內力,並不危及你的性命,若你願意,日後孤封你為皇家長公主,享天下富貴,絕不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