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他……殺了……”
沁月在這樣的聲音中睜開眼睛，坐起身子抓抓頭發，摸了摸胸口，壓下心裏湧起的熟悉的恨意。兩百年了……幾乎每晚都做這樣的夢，沁月覺得很累。
外麵走進來五個小丫鬟，拿著洗漱用具，帶頭的是一個身著淺綠襦裙的女子，腳步輕盈，似乎歡快得要跳起來，嬰兒肥的臉上雙眼靈動閃亮。她輕笑出聲，露出兩個尖尖小虎牙，聲音如黃鶯出穀，“公主姐姐，您醒來了。”
沁月看到她後輕呼出一口氣，“花花，今日怎麼這麼高興？”
這身著淺綠襦裙的女子便是花花，她原本是二百年前沁月回到魔宮時，被安排到沁月身邊的貼身小丫鬟。沁月著實喜歡她可愛靈動的樣子，便認她做了妹妹，隻是這丫頭偏偏要在“姐姐”前加一個公主，以示尊敬。
花花一邊將用溫水沾濕的溫帕子遞到沁月手中，一邊說，“今日我房簷上魔燕窩裏的小魔燕孵出來了，嘰嘰喳喳地叫，讓人心生歡喜。”說完還撲騰了兩下手臂。
沁月擦完臉看到花花的小動作，撫額道，“這也能讓你開心成這樣，你這沒心沒肺的樣子還真是讓魔羨慕。我看你就是小魔燕變的，簡直一摸一樣。”雖然沁月這樣說，但她眼中流出的笑意卻不加掩飾，似乎她就等著花花這樣的行為，好讓她平複一下心中的恨意。
“公主姐姐才是真正的讓魔羨慕，傾國傾城，又善良大方，哪個魔族男子不喜歡您？當然了他們可都配不上您，隻是不知道您喜歡什麼樣的男子……不過王好像從來沒提過這事，大概是舍不得公主……”
“哈哈哈，好了好了，這嘰嘰喳喳的還真像一個小魔燕。”沁月打斷了花花的碎碎念，總覺得“善良大方的魔族”說出去絕對要笑掉人族和仙族的大牙。而且你的王不是舍不得我，而是母親大人她根本沒想過這事好嗎，最關心的就是我該如何報仇。提到報仇，沁月隻覺得矛盾又心累。
記憶中，她沒覺醒為魔族時，被一戶人家收養，起名為雪月，那戶人家裏有一個她很喜愛的哥哥，雪豪。她小時候長得又瘦又小，體弱多病，很少開口說話，每次被別的小孩子欺負，哥哥總是護著她。也許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曾經是被丟棄的，她對哥哥格外的依賴，做什麼都喜歡跟在哥哥身後。隻是漸漸長大，哥哥一心想要修仙，陪她的時候越來越少。在她十六歲那年，母親找到了她，並覺醒了她的魔元神，隻是她不想和母親回魔族，而是想陪在哥哥身邊。母親大概是覺得小時候弄丟過小沁月，心中有愧，於是非常尊重她的意見，可是從那時候起，哥哥卻開始厭惡她遠離她。
她還記得有一天她哭得眼睛通紅，去和哥哥說，“如果你不喜歡，我便自毀魔元。”哥哥說了什麼？哦對了，他隻說了“哦”。她盯著麵無表情的他，將手伸進丹田，要掐碎魔元。那時她不知道這樣會死，又或許她沒想過會不會死，隻是想毀掉哥哥討厭的東西，這樣就能繼續被哥哥喜愛。然後便是鑽心的痛——她真的在發力掐碎自己的魔元，雙眼越發模糊時，她聽到她最愛的哥哥輕嘲著說，“別死在我麵前。”
如果不是母親及時趕到將她救下，她會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自己掐碎魔元而死的魔。母親將她帶回魔宮，耗費了千年修為將她的魔元修複。她開始明白，這世上對她最好的，其實隻有母親，那時的她對雪豪隻有恨。時間是讓感情沉澱的最佳方式，二百年過去，沁月不再是不經事的少女，回頭再看那些卻也還是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感情。
“公主姐姐？”
沁月被花花的聲音從記憶中拉回來，看向花花。
“公主姐姐，您又在發呆了，唔，難道您真的有喜歡的男子了？”花花誇張地瞪大眼睛，圓圓的臉上瞪著兩隻圓圓的眼睛。
沁月笑出聲來，“哈哈，我倒是覺得你現在像一隻魔熊幼崽。”
花花迷茫地看著沁月，覺得魔燕和魔熊差的那麼多，怎麼可能都像自己？
沁月笑著說，“真是個傻丫頭。”
花花看到沁月笑得開心，也笑出來，露出可愛的小虎牙。
沁月不再理她，而是晃晃腦袋，這兩百年來，很多事情都已經在記憶中模糊了，隻是那段記憶永遠那麼清晰，她甚至記得雪豪的每一個表情和語氣。這也是讓她心累又矛盾的地方：在她的心裏，似乎有兩個世界，一個世界裏是急速旋轉永不停歇的恨意；另一個世界則認為這一切都隻是自己選擇的因果，平靜得生不起一絲一毫的恨。兩個世界此消彼長，有時將她拉扯得頭都痛。
“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找母親。”沁月穿好衣服，轉頭對花花說道。
“好！”花花再次把眼睛笑彎。“公主姐姐，等一下……”
“嗯？”沁月回頭看她。
花花絞著手指說，“那個…公主姐姐再出去可不可以帶著我？我也想出魔宮看看外麵……小豆子說外麵的動物和魔宮裏麵的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