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1 / 2)

李亞軍感覺到了呼吸。

預料中的劇痛並沒有出現,他的呼吸順暢得不正常。

“難道他們把我身體的其他部分也卸掉了嗎?還是說人臨近死亡的時候會出現這種身體機能仍舊正常的錯覺?”

李亞軍躺著沒動,他並沒有嚐試睜眼,不是不想,而是曾經近千次的徒勞無功和眼眶刺痛的感覺讓他早就明白了這樣一件事——從他答應躺到那張床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不再屬於自己。

四肢被卸下,聲帶被破壞,眼睛被刺瞎,身上被刺入無數導管,營養物質被導入,身體產生的廢物在液體中被導出。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在維持李亞軍生命的前提下限製住他。

他們一定想過殺死他,但在發現那雙手的能力取決於他的生命之後,他最終以這種方式活了下來,這一切都是他親耳聽到的,這一類的事情他已經借由無數輕柔的聲音知道了許多。

他的聽覺被留存下來的原因並不複雜,還是因為那雙手。他的身體狀態與那雙手的狀態是息息相關的,就算他們找到了讓那雙手脫離主體仍舊發揮作用的方法——雖然大打折扣,但能用就行——他們也不得不讓他好好地活著。留存他的聽力,是為了讓他不至於心死。

一個人的生存並非隻倚靠物質條件,有時候一首小曲也能喚起一個人生存的欲望。

為了讓李亞軍好好活著,他們每天都會安排聲音好聽的女性來,一邊給他按摩一邊說悄悄話。

按摩是為了不讓肌肉組織太過退化,悄悄話主要是為了讓他心存希望,內容不外是“為了組織的發展”、“為了全人類的延續”、“科技在進步,你還有希望複原”之類的。

這些話對於他來說就像一碗碗摻著石頭的雞湯,他每次也都是毫不猶豫地丟掉石頭,灌下雞湯。

他真的相信自己有一天能夠回到以前的樣子,所以他堅持了下來。

他的心沒有死去,他想到過自殺,但很快就會有另外一個聲音跑出來:在堅持一下,看看以後會出現什麼吧。每當心理活動強烈的時候,一句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歌詞都會出現在他心裏:

“不想睡,也不想死,隻想到天際的草原上去漫遊。”

——隻是,那一切似乎都是很久之前的記憶片刻了,自從身處黑暗之後,他對時間的感受就已經很弱了。

憤怒和絕望的感覺仿佛還是上一刻的事情,下一秒就變成了劣質鏡頭下的回放,在人生這場電影之中,似乎隻有悠長緩慢的呼吸才是唯一的旋律。而且這個聲音也隨著黑暗而漸漸找不到開頭,也盼不到終結。

李亞軍不得不懷疑,他是否真正健全地生活過,他的身體是否也曾飽含生命的活力,青春的光芒是否也曾在他的身上閃耀。疑惑那一切都隻是他聽到的無數破碎歎息糾結出的一個幻影?

他無法證明,正如一朵雪花無法燃燒火焰。

他唯一明白的,就是那個用聲音構建起的世界逐漸發生了變化。聲音好聽的女性聲線不知從何時開始漸漸消失,按摩的動作從肉體的輕柔逐漸變成了機械的生硬。耳邊的聲音發生的變化很明顯,人聲漸漸消失,最後連機械也變得不那麼有力了,不變的隻有悠長緩慢的呼吸。

李亞軍懷疑聲音為他構建起的世界的真實,但當他聽到耳邊出現不協調的聲音的時候,他還是瞬間就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即將被重壓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