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蝶,是我今天接待的第三個傾訴者。最近的傾訴者越來越多,我每天不得不在多個地方間來回奔波,這都是因為12月是個敏感的月份,很多人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整理自己過去一年的愛情故事,歡笑也好,傷心也罷,他們總要用一種方式去紀念或緬懷。於是,我的工作便忙碌了起來。

紅綠燈不斷變化著,長長的車流在馬路上停滯不前,甚至壓住了斑馬線,行人隻好在車前車後不斷穿梭,聽不到喇叭聲,隻有從耳邊匆匆而過的咒罵。我突然想起來,前幾個月,這裏剛剛禁鳴了。

一份報紙被從搖下的車窗裏遞進來,是都市晚報,這個城市裏發行覆蓋量最大的報媒。“小姐,買份報紙吧。”那雙眼睛裏滿是渴求。

我遞過五角錢,換回了這遝厚厚的紙,司機也探了頭過來:“今天禮拜二,‘安靜聆聽’裏應該是財經內容吧?”

是嗎?禮拜二?我經常不記得時日變換,翻開那一頁,果然是安臣的名字。他的筆觸還是一貫的犀利,不像我,平靜卻帶著哀惋。我們合作好像有一年多了,一三五是我的情感經曆,二四六則是他的財經故事,周日共同回顧。我們倆都是聆聽者,將我們聽到的種種變成文字,在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彌漫開來。從寫字樓的白領,到抗麻袋的民工,隻要識字的,都很喜歡“安靜聆聽”這個欄目,都市晚報的訂閱量也節節攀升,隨之而來的,是應接不暇的廣告業務,我和安臣就這樣成為了都市晚報的頂梁柱,拿著一份可觀的薪水。

已經不太記得當初為什麼來應征這份工作,也許是為了薪水吧,到後來就變成一種習慣。習慣去聽故事,習慣安靜地看著講述者的眼睛。情感傾訴其實並沒有做一個限定,隻要是曲折動人,無論是幸福的還是痛苦的,都是我傾聽的範圍。可不知為什麼,一年多過去了,我並沒有聽到幾個完整而美好的愛情故事,更多的是傷心和彷徨,甚至咬牙切齒。

眼保健操的音樂突然響起,司機好奇地看著我拿出黑色的手機,我總是習慣帶兩個手機,黑色的是傾訴熱線,白色的則是自我空間。

是蝶,她已經等得有些焦慮。前方的車流終於開始慢慢蠕動,希望我不會遲到太久,這樣會影響傾訴者的情緒。

到咖啡廳時,是下午三點十五分,我足足遲到了十五分鍾,蝶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她隻是在看到我時,長長地舒了口氣。

蝶比我想象中要漂亮許多,完美的五官,精致的妝容,得體的衣著,雖然已經二十八歲,卻基本看不出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

蝶仰起頭,帶著一絲嘲諷的笑:“覺得我漂亮是嗎?”

我攪動著麵前的咖啡勺,不置可否。

蝶將一張照片放在我麵前,那是一張多人照,七八個女孩歡快地擠在一起,擺出各種姿勢。角落裏,有個女孩半邊身子都在鏡頭外,她一身黑色,戴著副大大的黑框眼鏡,額前散亂的劉海搭拉下來,幾乎蓋住了半張臉,厚厚的鏡片後,依稀可看見她眼神裏的膽怯。

“這是你?”我有些不敢相信。

蝶苦澀地點點頭:“在整個中學時代,我就是這個樣子。醜陋自卑,而且飽受冷眼和歧視。”

我安靜地看著蝶的眼睛,等待著她的講述開始。

“讀高中時,我和全班最漂亮的女孩同桌,她經常讓我幫她打發那些她不喜歡的追求者,我因此成為全校男生的眼中釘,做他們無聊時的笑柄,接受著無數惡毒的語言和殘酷的戲弄。這一切,我都默默接受,從來沒有想過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