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立海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吳月英家裏走出來的,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去找吳月英的女兒,他希望她能夠去看媽媽最後一眼。他發動車子後,理智才回到身上來。他趕緊給劉守望打電話,他把吳月英自殺的消息告訴了他。劉守望驚得半天沒說話,驚訝過後才在電話裏指示劉立海,盡量不要讓媒體記者再摻入這件事,他和石誌林盡快趕回林縣。是啊,林縣在劉守望手裏一件接一件的事故發生著,他總有力不從心之感,當初踏進林縣這片神奇的土地時,劉守望是信心滿滿的,可現在,他和劉立海一樣對林縣充滿著一種說不清楚的恐懼感。對於吳月英的突然自殺,劉守望的後背還是滲出了冷汗,官場之鬥,他不是不清楚,可他遠遠沒想到一雙手會伸向吳月英,那就等於這雙手伸向了龔道進,此時的劉守望,內心複雜得無法用任何語言去表達。他除了指示劉立海外,還能說什麼,做什麼呢?這個縣委書記,劉守望第一次覺得當得如此地失敗。
掛斷劉守望的電話後,劉立海又把電話打到了石誌林哪裏,石誌林很平靜,不知道他是從劉守望哪裏知道了這件事,還是他本來就一直把自己置身於任何事之外,他隻是在電話裏讓劉立海一切聽從劉守望的安排,就掛了電話。
劉立海打完這兩個電話後,心情更加悲傷。如果他們在裸照風波後,能夠關心一下吳月英,能夠設身處地為一個女人想想,會不會就能夠救她一命呢?劉立海如此假設著,雖然他知道官場拒絕假設性的想象,可他還是有些希望這樣的假設可以救回吳月英一條生命。
第二天,劉立海在林縣實驗中學找到了吳月英的女兒,正是下課時間,吳月英的女兒長得很像她,劉立海一落眼就看到了。他攔住了吳月英的女兒,女孩奇怪地望著劉立海問了一句:“我認識你嗎?”
“你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劉立海說了一句。
“有事嗎?”女孩很冷淡地望著劉立海問。
“我是你媽媽的同事,她,她現在在醫院裏,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她好嗎?”劉立海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
“我沒媽。”女孩決絕地說了三個字後,就要走。劉立海急了,一把抓住女孩說:“你,你媽她已經自殺了。”
女孩抖了一下,不過很快她掙脫出劉立海的手說:“我沒有這種無恥的媽媽。”說完,女孩一扭頭跑開了,可劉立海卻分明看到了女孩在用手不停抹著臉,她一定在哭,而且哭得很傷心。
劉立海這才知道裸照風波深深傷害了一個小女孩的心,這可能是她一輩子越不過的陰影。在一個沒有隱私的時代裏,在一個被傳統文明拋棄的小縣城裏,小女孩原諒不了吳月英帶給她的這種傷害。哪怕吳月英以死謝罪,小女孩都不願意再認這個媽媽。
劉立海離開學校時,腳步沉重得如千斤鐵鏈拖住一般,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自己的車子裏,又是以一種怎麼樣的無奈離開吳月英的女兒,他隻是深深地對不住吳月英,他無法讓她的女兒理解媽媽,更無法讓她的女兒去看她最後一眼。
在劉立海的世界裏,沒有哪一種殘忍一如現在一樣,那可是至真至深的親情啊,卻被毀得除了仇恨就是無窮無盡的傷害。
此時,劉立海從吳月英自殺的事件中,覺得自己一下子成熟了許多。他才知道在作風問題上,女人經受的壓力和傷害遠遠在男人之上。龔玥哭過之後,就原諒了自己的父親,可吳月英的女兒連媽媽最後一麵也不願意去見。他在為吳月英悲痛的同時,也在為那個背後的黑手而糾心著。那個在背後窺探別人隱私,而且拿暴露別人隱私去達到目的的人,真的很可惡。他不知道那個人的目的到底是針對龔道進,還是針對吳月英。而吳月英的死就真的能夠換取林縣的平和嗎?
劉立海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