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客請跟我來。”
透明的觀光電梯直達十八樓,女侍等我上電梯後就一直站在角落裏不說話。
墨藍色的夜空中翻湧著大團大團的烏黑的雲,也有深灰色糾纏其中,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跡。
黑雲之下,都市的繁華無損夜的美麗,猶如美人玉頸上連墜著的無價寶釧,也如森林中星羅密布的噬人火焰,遲早會蔓延全身。
踏在腳底的萬家燈火,指不定哪一家,就躥起來把主人給吞了。
“你叫什麼?”
疲倦感再次襲來,快到頂樓的時候,我扭頭問向身邊的女侍。
其實隻是為了試試變聲器的效果。
女侍似乎在走神,聽到不符我性別的粗獷男音時突地嚇了一跳,踩著高跟鞋的腳差點一扭。
但她很快就鎮定下來低頭道歉:
“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我閑閑地將手伸進麵具裏開始調音,見她臉上又將露出溫柔笑容之際,不緊不慢地補了一句,“你在這裏跪兩小時我就原諒你,不然就辛苦你去跟你經理交涉了。”
女侍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我的目光從她旗袍下露出的雪白大長腿細細上滑,語氣有些漫不經心:
“這樣得罪客人直接被開掉隻能拿半個月的底薪吧,提成沒了喲。而且從呈洋裏出去,還有酒店會要你嗎?”
她低頭沉默著不說話,咬緊嘴唇一言不發。
“難道你們領班沒說過今天的客人脾氣都很刁鑽嗎,你看……就快到樓頂了,怎麼辦呢,真的要讓你們經理……”
“對不起!”
女侍打斷我的話猛地彎腰鞠躬,柔軟的腰肢格外漂亮,我看到有晶瑩的淚水打濕了她眼睫上貼好的假睫毛,暈出淡淡的灰。
掌心驀地一燙。
——直覺。
我在麵具後暗暗鎖眉。
她拉起旗袍低頭跪下,金絲絨布片看上去很有質感,仿佛暗夜中綻放的優曇婆羅花。
“這樣才對,等我參加完party會給你帶禮物來,乖乖跪著,不要亂動。”
我將她耳側的發絆了上去,指尖在她盤起的發上點了一下。
“叮——”
電梯提示音。
“我走了,待會兒見,小乖乖。”
告別了跪在觀光電梯裏的旗袍女侍,我起身出了電梯。
褪下一身倦怠的憊懶夜色,金玉華雕的金燈下流淌下來的光芒如同流水一般為所有前來的客人鍍上一層象征著財富與權力的碧輝,不著痕跡地洗去他們在平等世界中殘留下的餘垢,以便更深地還原他們在世界中的本真。
就如同那隻被遺棄在透明玻璃罩裏的可憐精靈,在這個絕對自由的泥潭中,是永遠也無法替神傳達最聖潔最光明的旨意的。
… …
垂在背後的連衣帽蓋住綁起的長發,寬鬆的黑色衛衣完全遮掩住了我的身形。
有些蒼白的手腕上戴著黑色的電子表,洗白的牛仔褲配上藍色的運動鞋,模棱兩可的裝扮模糊了我的性別,讓人沒辦法分清具體的身份和職業。
頭羊麵具上的兩根公羊角高高翹起,極其醒目而張揚,不過我不怎麼擔心被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