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先鋒小說的“似山不喜平”(1 / 3)

先鋒小說的“似山不喜平”

文化藝術

作者:趙淩

清袁枚曾在其品評詩作《隨園詩話》中提起“文似看山不喜平”,意指寫文亦如觀山,氣勢跌宕、奇景倍出,方為佳作引人入勝之所在。而文壇自80年代中期所出現的,以前衛和先驗姿態探索文學新路的先鋒派作家們同樣打破舊有的文學模式和審美觀念,漸成一家。文似看山,追求的是文章內容的起承轉合、跌宕回旋,而早期先鋒派小說,內容的曲折與趣味性則退居幕後,敘事結構與形式創新帶著強烈的現代派文學烙印轉而上位。其人物形象亦多變異扭曲、支離破碎;語言個性化、富生活化;敘事結構散亂且作品通常帶有對自身生活經曆及心理反映的自我指涉性,這些在蘇童早期作品中的《井中男孩》裏表現的尤為突出。

故事開門見山,娓娓道來,寥寥數語已交待完畢故事發生的時間、地點及兩位主要人物和細節:井中男孩李彤在井邊生活、玩耍、掙紮並最終死於井邊,小說中女主人公靈虹則以赴死的方式成全了其對李彤乃至對自身的期盼。在作者筆下,故事中的故事,人物中的人物如同畫中畫、套中套般緊緊相連、環環相扣,而第一人稱的敘述口吻正增強了這種畫中畫式文本形式的夢幻感。

《井中男孩》即是對作者童年生活的映射和再現,是作者童年意緒的具體表現,故事帶有一種自傳性色彩,而這種自我指涉、自我鏡像形成的無限循環構成了文章在形式和敘述技巧上的另一種嚐試和創新,使得文章在結構上散落回旋、平實新奇,顯示出先鋒派作家的標新、立異,形式不拘一格,大膽創新。

故事在敘事結構和表現形式上,以意識流方式追憶童年,形成一種帶有夢幻式特點的敘述方式。作者作為早期的先鋒派作家,試圖以這種夢幻的方式來打破既存曆史中人們對現實生活圖景的慣有的理性而清醒認知方式,來探究問題的來源和解決辦法。初讀似人在夢中囈語,實則是作者所采取的敘事策略和敘事技巧,同時也是建構作者對世界獨特的理解和認知方式。(常如瑜:《人類原罪與力比多的反抗》,載《中州大學學報》2009年3期)小說中李彤所看到、所經曆的一切人和事都覆滿著殘缺和破敗的氣息,就連一生至愛靈虹也最終變形、扭曲,而幾近不真。在這裏,似乎沒有一件事合乎常理,沒有一個人是用常態生活。相對於現實主義文學理性刻畫、客觀反映現實世界,作者放棄了對曆史和生活真實的反映,用非理性的、甚至是帶有主觀虛擬色彩的姿態,重新架構小說中的世界,揭露作者對眼前世界獨特的認知和解構。“上帝已死”,一切道德準則重新評估,精神世界混亂不堪,正是貼合了作者所想要傳遞給讀者的認知世界。小說中人物所處環境其實是非理性、非邏輯構建而成的,也正因為這種環境的特殊性,人物的生本能、死本能、性本能、遊戲本能都在本篇小說中被突出和強化,誠如作者所言,在這個倒黴的季節,多事之秋裏人人都扭曲而堅強的存活著,生存的本能鮮明的體現在每個人身上,而李彤則明顯的集死本能與性本能於一身,同時對靈虹有強烈的占有欲和性欲;兩人的愛情更像是一場遊戲,無由開始、無所而終,人物性格和故事被以非理性、非邏輯的意識流式展現,輔以夢幻而誇張的語言、衝突,構成了整篇文章與眾不同的先鋒性特點。可貴的是作者並沒有喪失對文章漸序發展合理性的安排,小說中每個人物的性格和行為從一開始已預兆了其最終的結局。靈虹的離開,李彤發現靈虹的名片,水楊的頭像,既有暗示,又有伏筆,預示靈虹悲劇的結局。老皮的設計起輔助作用。老皮一直未能忘懷對靈虹的愛和感情,看似充滿浪漫主義色彩卻將愛人拱手相讓,在愛人迷惘空虛之時,又與其偷情,最終親手將愛人靈虹送上了亡命之路。這種情節設計和敘述方式既夢幻又合理,符合人物性格的同時而略作誇張,人物性格中的缺陷和被放大的欲望,為其日後的慘淡收場埋下沉重的伏筆,並突出了作者的個人風格和創作意圖,也更能在鮮明和慘烈的結局中對讀者予以心靈上的撼動,以試圖打破和混擾其對現實世界慣有的理性認知,凸顯出先鋒文學的獨樹一幟。(翟興娥:《論蘇童早期小說的感知方式》,載《江漢論壇》2009年5期,117-12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