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大元
明末有秀才餘喜,字大元者,山東東昌府人,性溫至孝,家貧洗。父早亡,母有嫻容而苦辛相依。
是春大旱,顆粒無進,時元十六,忽大病,水米都難。無計,元母貸於富戶武殿遲。未幾,元遂安,代書信狀以還貸之本,怎奈利高逾本,元更無早歸。
一日,鄰李某匆至,言說有武家索債。元慌歸家,遙見五六壯漢堵門前。此值一差譚某過,元曳而急訴情狀。差同至家,語眾壯漢:“帶頭者誰?”一漢出:“吾杜某人見過大人,此借據,當討債爾。”杜背元另推一錠入差袖。差言:“討則討矣,勿暴!”元未及答言,差竟去。杜眼色稍轉,眾壯漢已圍將來,縛入天井,緊閉門閂。元母聞聲出,亦縛之。逼索債利,奈無。徑暴打元,母跪而苦求,亦招暴打。元急,以頭猛撞杜腹,杜無備跌於簷下,後腦中階石竟斃。餘眾散,差至,械元入府官,母哭渙,鄰李某扶入室。
府官判元立斬於市,慘矣!元死未久,府官暴斃於廁,差疑元母使人為,複至其家嗟之。元母狀奕奕,言:“吾兒在堂,何為?”差顧四下並無他人,愈奇。退而夜探,隔窗猶聞元母絮語。舔紙微窺,恍惚見元母對一無頭屍。差吃驚一跌,聽屋裏人言:“大人何不進來言語?”再抬頭,元立門口,衣冠如生時。知是遇鬼,不敢大聲,匍匐近前言:“小人知錯,望恕!”元答:“應我三事,當恕爾。”差言:“都應!”元言:“其一,為吾母正名,府官吾所為,勿累母;其二,為吾正名,治武罪;其三,代吾孝吾母!”差連連叩頭都允,元遂無蹤跡。
後府出告,前任死於病,無礙他人。又幾日,逮武殿遲橫行鄉裏,魚肉貧苦,行賄於府官,著家財罰沒,發配邊疆。另正餘大元案之錯,與索債者皆有懲於法。
差早晚餘家侍元母如譚母,元母始終認差為元,安享壽終。後差亦善終。
銓齋主人曰:乾坤朗朗,報應不爽,官者何以為官?民者何以為民?盜搶雖一時之逞,仁義法度萬古不謬!僅以小說虛構之言,若能警世人人心足矣!
夢鬼
大白誤入太觀園,文萃風流比上仙;
肆意妄為尋作樂,不覺夢斷月光寒。
大白者,出身京畿官仕家,少覽群書,目高無人,好酒色,每比謫仙。
一日,獨自京郊遊園,東回西轉之際,但見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繁花似錦,無限風光。轉眼前麵現出一院門,雕梁畫柱,上書三字:太觀園!朱門半開,撇見人影婆娑,粉香撲鼻。不禁推門自入,耳聽歡聲笑語,熱鬧非常。一弱冠少年上前問所從來,白實告,少年不以為然,自稱小寶,引白至一涼亭,中有男女數十,端的是男才女貌,風流倜儻,詩書都雅,好個世外仙境!白遂以謫仙自居,侃侃而談,口若懸河,無不歎服才情。
未幾,白即一呼百應,威望隆盛。便提議立一詩會曰桃夭,自為會首,風光無限,流連已忘返。慕名入會者眾,中有一女名曰小玉,傾心於白,早晚不離左右。一晚,白會眾人飲醉賦詩,不覺間辭入豔俗,三五男附和一笑。小玉竟拍掌呼好,其實不知其意。白趁醉更以戲挑之,餘人漸不悅,小寶勸之勿汙,眾皆勸,不聽。玉亦漸懂,仍屬白。白色變,曰桃夭散。攜玉竟置別業,公然宣。
忽聽有喊聲:“白,爾世伯付部長登門,來待客。”猛然驚醒,被褥皆洇。太觀、桃夭、小玉俱無,未洗漱便匆忙披衣見客去矣。晚回,感身心俱疲,略沾枕即見玉來,知夢中而不自持。如此三日,脫形矣。白頹然,夜困乏不敢寐。稍懈,又見玉。強問緣由,玉乃實告。言其實為勾魂,奉閻君命,著便宜之人行事。又問何解,玉曰:“無解,除非人不便宜!”白幡然悔悟,漸入政途,逢場之事未一沾,留清名,亦無再遇玉,久遂安。
銓齋主人有詩雲:
便宜總道便宜樂,小命危時笑不出;
靡色鄭聲都亂性,莫說名利有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