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河去了醫院,所有人也都圍著她去了。在東邊的河溝裏埋葬了阿黃以後,哈維也走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人記得我,記得有一個被他們遺忘了在家裏的我。
每天早上起來,媽媽都打電話給我,叫我去醫院看看她。有時候她連哭帶喊的,有時候聲淚俱下,有時候隻冷靜的敘述,有時候忘記了說正題,隻喋喋不休,興致勃勃的跟我講康拉河的一切,包括她的病正在逐漸好轉。
我去學校是不能耽擱的,康拉河這個學期也不可能從這裏畢業了,但是我不一樣,我是絕對健康的,不論任何人用什麼眼光看我,我也是絕對會從這裏離開,從這個家離開。
康拉河又一次回來的時候,是次年的早春。桶粗的白楊樹上還沒發葉子,隻有挺過深冬的去年的黑色葉子的屍體隨著一陣一陣淒涼的風不住搖擺。
我是在回家的公交站上看見和哈維依偎在一起的她的。我看著她幸福的,纖細的後背。她穿著粉紅色呢大衣,套著黑色的長筒襪。我走到她身邊時,她才抬起笑意盈盈的臉,她比去年離開我時長高了一些,比我高出足足一個頭。
“肖莉,我們在等你。”
她看上去很明媚,就像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一樣,充滿天真的對我說。我微微對她點頭,然後公交車來了,她也不需要人幫忙,就頭一個鑽了進去。
她自己撿了一個靠窗的兩人座位坐在裏頭,當我無視她徑直走向裏頭時,她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我一個趔趄,翻到在她旁邊的座位上。她嘻嘻的笑了,兩隻眼睛像夏天的蝴蝶一樣。
哈維坐在我們並排的另一邊,車子啟動前,有一個不錯的男孩子坐到了他的旁邊。
康拉河一直攥著我的手腕,不管我怎麼扭動,示意她,她都不動於衷,隻是一直呆看著窗外的孤零零的樹,不時感慨一句:春天來得太遲了,太遲了?!
從她生病到恢複健康,這很長的一陣子,所有人都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我也很受煎熬,但是當我一回到家,看著久久空掉的門庭如今喧鬧不已,似乎所有認識我們的人都來了,包括已經離婚的舅舅,舅媽,還有哈維的媽媽小掃帚。
我一直以為小掃帚是看中我的,畢竟我告訴過她我喜歡她的兒子,但是康拉河一出現,她就頭一個迎上來,摟她的腰,拍她的肩膀,捏她的臉蛋。
啤酒肚的舅舅邋裏邋遢的也走過來,不住的哈哈大笑,隻有舅媽的眼神不時看向站在後方的我,其餘的人都把我忘了。我的可親可貴的諸位鄰居們隻知道恭賀忙忙碌碌的,卻歡歡喜喜的爸爸媽媽們。
我獨自回到自己暗淡的屋子裏,反鎖著門。但即使這樣,也擋不住樓下的歡聲笑語。吃午飯的時候,爸爸放了很長的一掛鞭,那劈裏啪啦的聲音更是直刺我的耳膜。
不知誰在這時敲了門,但我堵著耳朵,等我終於發覺,慌張的打開門時,外麵空無一人。對麵的窗戶不知被誰手賤的開了一條縫,一陣冷似一陣的風刮得我的眼睛生疼。
想過去關上窗子,卻聽到有人上樓來的聲音,於是我又急忙噗的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