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也看了看那兩顆人頭,猙獰的臉上奸笑著,對手下說:“方學士看得慣字畫文章,怎會見得慣這血腥人頭呢!快拿下去!”
方孝敬從容的捋著自己下巴上淩亂的胡子,用輕蔑的眼神看著朱棣,義正言辭的說:“燕王何必在我一個將死的囚犯麵前惺惺作態?老夫既然已成階下囚,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何必多言其他。”
朱棣陰下臉來:“殺死你們這些文人很容易也很麻煩。”手下人將裝著兩顆人頭的盤子收下去,朱棣繼而又換上一副筆墨紙硯,對方孝敬說:“寫吧!想想你的族人······他們不該無辜受難。”
方孝敬略帶激動的說:“無辜受難?如果是為了這個帝國的禮製綱常去死,那才叫死得其所;如果是為謀逆者歌功頌德,那不如早死。”
朱棣咽了下嘴裏的口水,嗓子眼一陣劇痛,在皇宮裏被煙熏的後遺症還遺留了下來,一個太監急忙捧上來一杯清茶,朱棣不耐煩的將他搡到一邊。
“殺了我吧!我不會寫一個字的!”方孝敬說道。朱棣這時候起身走到方孝敬的麵前,對他講:“再考慮一下吧!有方大人的幫助,孤王的帝業······”
“燕狗也有霸業?奸淫宮女、屠殺大臣、火燒宮室,這種禽獸也有霸業?帝業?真是可笑之極。”方孝敬嘲笑的口氣讓朱棣頗為不安,因為這些文人的一張嘴,朱棣從建文元年起就沒有睡好過,最近在皇宮裏似乎睡好了一點,可這會兒,如雪片般襲來的奏章都是為方孝敬求情和擔保的。
朱棣原本想抵住這些壓力,可讓他萬萬沒想到,早朝竟然無一人上朝,朝廷裏最有號召力的人因為說了實話被送進大牢,正好給了有牢騷的人發泄的機會。
所以,殺或不殺眼前這個老人,成了擺在朱棣麵前的大問題。
“我真的快沒有耐心了,聽我說,快些支持我繼承先皇的皇位,為新朝撰寫極位詔書,聽到了沒有?咳咳!”朱棣重重的咳了幾聲,他不僅嗓子痛,腿和腰上的舊傷也在時有時無鑽心痛。
方孝敬把頭轉過去,閉起雙眼不再發表任何言論,朱棣接過太監遞上來的清茶,其實裏麵放好了各色補品,朱棣喝完緩了一會兒,對方孝敬說:“孤王一定會······趕上甚至超過父皇,請先生放心。”
方孝敬不語。
朱棣又想起自己回到宮裏,又會被大臣們要求釋放方孝敬的呼聲埋沒,他的心髒又痛了一下。窗外傳來“悉悉索索”的雨聲,朱棣遇到雨天就會舊病重返。
“金陵的天氣太糟糕了,孤王從小就不喜歡這裏。”朱棣說著話,惆悵的看著方孝敬,一揮手說:“端進來!”
兩個太監提著一個大竹筐走進來,竹筐裏堆放著成堆的奏折。朱棣忍住身上到處都是的隱痛,說:“這些人要將你保護出去。”
“他們根本不是隻要救一個你······也許也出於好意想救你,但更多深意是要給孤王難堪,孤王現在很為難。”朱棣終於說出了心裏話,他痛得實在堅持不住了。
“你需要······一個理由嗎?”方孝敬終於開口,朱棣急忙說:“隻要你寫極位詔書,孤王就立刻放你······不,立刻加封你為太子太傅,隻要你寫······孤王就有了合適的理由。”朱棣捂著肚子,現在每一塊骨頭都在鑽心的痛。
方孝敬微微一笑說:“你需要一個理由。”
一個衛兵突然大叫:“大膽,敢對燕王不敬!”方孝敬笑而不語。朱棣又說:“寫吧!先生,算孤······我求您了。”
方孝敬依舊不說話,朱棣徹底崩潰了,他說:“我到底比那個乳臭未幹的朱允炆弱哪些,你倒是說說看。”朱棣看著方孝敬等待答案。
方孝敬說:“建文帝比你仁義、厚道、善納忠言,雖然有時間缺乏管理國家的能力,他畢竟年輕,在帶兵上不是你的對手,可他畢竟是先皇的孫子,你的侄兒,皇朝所有的尊嚴都在他的身上,而不在你的戰刀上。”
“我言盡於此,隨你吧!”方孝敬這樣說,更讓朱棣無地自容,朱棣說:“如果先生不願意對新朝做出服從的意願,那麼,孤王隻有對先生下手了。”
方孝敬臉上的表情輕鬆了,他說:“當年宋濂被先皇冤枉,賜死之時還有一杯米酒裹腹。現在我也想要一杯。”
“你不擔心自己的生死,想要赴死以陪葬建文,孤王成全你!可你有沒有為你的親人!學生!朋友們著想過?他們會和你一同死。”朱棣又接著氣喘籲籲的說:“我不能讓他們繼續逼我!隻能·······滅掉你的十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