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曼再也忍不住，在心裏設計了無數個撕破臉的結局以後，終於推開了那座平房的門。
室內倒是沒有她臆想中的邋遢，一張大大的電腦桌前秦小秦正在伏案忙碌，顯示器旁擺著一張大照片，照片上的男子眉目疏朗，牙齒雪白。於曼忽然鬆了一口氣。秦小秦忙不迭拿出一塊蠟染大桌布瞬間覆蓋了桌上的一攤淩亂，於曼趁機盯住了電腦屏幕的文檔，那是一段兩個白毛大俠山巔決鬥的場景描述，誇張到了極處。
秦小秦歎口氣抱怨，自己其實是一個網絡寫手，每天下班回家要為網站更新一萬字的書稿，天天忙到半夜，實在是疲於奔命。要是不用那濃濃的煙熏妝，還真不知道如何來掩飾憔悴！
於曼不解地問：“既然是寫手，幹嗎又來我們公司應聘呢？”
秦小秦眼圈一紅，拿著香煙的手微微抖動：“是我媽天天逼我的！她認為寫網文是不務正業。我大學時學的時裝設計，還拿過獎，她就瞞著我投了簡曆！我要是不來，她就尋死上吊的嚇唬我……”
於曼有點明白了：“這麼說，你打扮成這……這樣子，是故意的？目的是想落聘？”
秦小秦點點頭：“誰知道你們老板抽什麼瘋！我這德行的也留著，還發那麼高的薪水！哎，你回去跟他商量一下唄，求求他趕緊辭退我吧，我的小說到關鍵章節了！”
麵對這些日子來暗中的假想敵，臉上熱辣辣的於曼倒是迅速恢複了智商：“我知道唐仁健為啥做賤人了，他熱衷讀網上的武俠連載小說，可能是你的粉絲，認出你了，才格外容忍！”
秦小秦歪著頭想了半天，也沒琢磨出更合理的解釋，就無可奈何點了頭。
轉過天，公司大獎賽結果出來了，秦小秦設計的那套鏤空鑲鑽大露背齊根小短裙獲得了最高獎！設計師們驚訝得集體黑線，於曼穿越眾多妒恨交織的視線去捕捉屬於秦小秦的那一縷擰巴，才得知她突然暈倒住了醫院。
唐仁健在秦小秦的病床前宣布了獲獎通知，並且把兩萬元獎金遞到她的手上，讓她好好休息，一個月以後去法國進修。
正喝水的秦小秦一口水噴了唐仁健滿臉，咳了半天才說：“我不去！求你辭退我吧！”
一旁給她敲背的秦媽媽急得手勁猝然增大：“不能辭！要不是你沒日沒夜寫什麼網文，生活嚴重沒規律，能休克住院嗎？”
秦小秦一邊躲避著老媽飛舞的鐵拳一邊激動地嚷：“你不辭退我，我就辭職，我不想天天畫鬼一樣的煙熏妝了，反正也惡心不到你！我隨便瞎劃拉的你就給我獎，誰知道你們有錢人安的什麼心！趕緊拿走你的臭錢！”
門口一個聲音響起來：“不，這錢非但不臭，而且本來也不屬於他！”一個人衝進了病房，正是於曼。
於曼拿過錢衝著秦小秦：“這些錢原本屬於一個叫恨水長天的人，就是那個剛剛死去的網文知名寫手。據說他去世前同時連載三部長篇，每天要交三萬字，網上都傳，他是活活累死的！如果我猜得沒錯，他是你的戀人吧？”
秦小秦呆愣了幾秒鍾，忽然淚如雨下：“恨水長天……我要完成他的遺願，連載完那幾本書！”
唐仁健大聲說：“你愛人的遺願不是這個！他的遺願是讓你健康地活！”
唐仁健打開微型電腦，於曼見過的照片上那個雪白牙齒的男人在微笑著說話，聲音沙啞中透著悲涼：“秦小秦，別傻了，做網絡寫手出頭的幾率太小太小，我才要出頭，就累出了這絕症，我真後悔帶你進了這個圈子……你做設計師的天分不薄，唐仁健是我的忠實讀者，他的公司我考察過了，很適合你發展，我和你媽媽都看好這家公司。接受我們的安排吧，別讓我走了還不安心……那幾本沒完成的連載，就作為一個爛尾工程，算是我對這個行業的血淚控訴，不好嗎？”
秦小秦再也忍不住迸發了嚎啕，秦媽媽也啜泣起來：“他走了以後其實你已經厭倦了這一行，隻不過沉迷在傷痛裏不想自拔。擔心你不接受他的勸告，他才在臨去時做了這樣的安排……”
秦小秦在淚眼迷蒙中抬起了頭：“於經理，做一個公司設計師，職業裝的扣子必須扣緊，是嗎？”
（責編/鄧亦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