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隱匿(1 / 1)

這是醫院病房裏最正常不過的一個午後,唯一不同的是:人有些多。一間不過八十平的病房塞了30多個病人,準確來說,21歲的女病人。

鵝黃色的窗簾,掛在每一扇窗戶上。有些窗戶沒關,風吹動著簾布,漏進來稀稀疏疏的光斑,照出了空氣中漂浮著的微塵的輪廓。

這個病房看上去除了有些擁擠,倒也沒什麼不同。不過隻有其中每一個會知道,那是怎樣一種疑惑的感覺。她極力地觀察著每一個人的共同特點,模仿著她們擺出同樣困惑吃驚的模樣,生怕被看出來有什麼不同。

“柯西。”一位護士模樣的人遞給了她一紙材料。

“我知道你們很緊張,完全回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一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嘟噥出這句話,像排練過一樣,絲毫沒有被眼前的女人們影響半分。可這句話卻似乎按住了屋子裏的暫停鍵,因為大家希望,這個低沉的嗓音能告訴她們,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用緊張,並不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我站在這裏,向你們保證你們的安全,因為我原來也和你們一樣,就在隔壁男病房的25號床。”

西裝男依舊平靜地繼續背誦著自己台詞。

“你們不用費力去回想發生了什麼,當然,也不可能會想起什麼。現在,請你們好好看看你們手上的那張資料,上麵有你們的新名字,還有全身體檢最細致的結果,當然還有你們過段時日的工作地點。不用感到擔憂,在東球的每一個人,都和你們一樣在這裏重新認識了自己。你們所要做的,隻能做的,就是準備好迎接新的生活。在那之前,好好待在這裏,接受一周的過渡護理。”

說完,西裝男就沒了蹤影。

“柯西,女,右腦優勢,頂葉發達,額葉聯合區正常。工作:統計局信息收集員。7月1日,第a307批入職。”粗粗地掃了一眼自己的新信息,她憋住了所有的情緒,隻拿了隻筆,在紙的背麵勾畫了一個男人的輪廓,筆法相當嫻熟,因為早已演練了多遍。“他肯定也換了名字”,她失落地在心裏默念,“記住了,你現在叫柯西”。

剩下的女人們有的木訥無言,有的花容失色……護士們穿梭在屋裏不停地安慰、解釋,有耐心極了。根據大腦特征分配的每一份工作,自然是最合適不過的。

東球,也就是這個星球的東麵。人們在21歲時,似乎都是倏忽被女媧甩在這裏的一滴泥漿。沒有過去,是大家同一的記號。在東球,每一個人都有一份固定的職業可以糊口,根據自己的大腦量身定製。不過在大多數情況下,大多數人都會被分到農場和工廠去種植蓄養各種稀奇古怪的動植物,在流水線上加工各式物資。日子非常安穩,基本物資實行配給製,更好的商品也存在銷售它們的市場。不同的是,你在一個城市裏隻能看見同一個年齡階段的人,因為每3年人們就會集體遷徙到另外一個城市,例如第a302批居民在24歲時從東一市集體搬遷至東二市,把東一市留給新一批21歲居民。隻有少部分基本社區員工會留在東一市,隨下一批居民搬遷,留守人員給新居民提供必要的解釋和幫助,就像之前的護士和西裝男。

至於西球,東球所有的史書上都寫滿了論證那是一個無人區的史料,但究竟是否屬實卻無人得知。每個人都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中不斷地單向奔波在不同的城市裏,人們根本無暇顧及曆史的真實性。他們從書上認識了那個環境惡劣的貧瘠世界,荒漠、沙石、鹽堿地……總之,沒有生存的可能。和東球的山珍海味、優越的醫療物資條件比起來,那裏簡直就是地獄。若是有人在東球因意外死去,往往是件值得上頭條的稀罕物事。

東球的人們見到異性會心動、會臉紅,但更多的時候隻是純生理反應;戀愛、結婚依舊存在,但卻從來沒有人知道青澀初戀的滋味,兩人的結合,往往不是為了愛情。從來沒有誰的肚子會鼓起來,十月之後蹦出一個小生命。這裏的居民喪失了繁衍後代的能力,但似乎沒有人在乎,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人還可以這樣被孕育。就像當你的老祖宗突然從墓穴裏爬出來訝異地控訴著我們喪失了飛翔的能力一樣,你不會憤怒或是難受,隻會是可怕與滑稽。人,成了有限資源。有了人力,就有了財富。但一個沒有父母的社會,總少了那麼些溫情與無私。人們不再儲蓄,因為沒有什麼需要預防的意外。也不需要給孩子預留點家底,因為每換一個城市,人們在前一個城市的印記就會被清零,當然也包括個人財產。

不知是哪一批居民留下的根據,總之能遠離西球在東球發展出如今的高度文明,就是每一代居民們留給下一代居民們的巨大財富。沒有人想過,或者敢去破壞目前這種平衡關係,大家都恐懼這樣安穩的生活會突然崩塌,害怕在不知道的過去已有多少代居民以鮮血的代價驗證過目前製度的優越性。沒有人知道這種環境下自發形成的這種體製到底是堅固還是脆弱,但大家寧願相信它是脆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