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啊!”
“殺掉那個假借仁義之名的偽君子!”
“天下永遠屬於仲謀大人!”
軍帳外,殺喊聲越來越近,與烈火劈啪作響的聲音混在一起,仿佛死神到來的腳步聲。
男子疲乏地走進了軍帳裏,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床邊,他的身形佝僂,像個孩子玩累了那樣微蜷。
他重重的坐到了床邊,將手中提著的沉重槍械杵在了地上,粗沉地喘息了起來,槍械管口硝煙彌漫,由烏鐵打造的槍管此時也灼熱難耐,金色的槍柄雕刻著巨大的龍頭,本應在微弱燭光下閃著熔鐵般耀眼的槍械,此時被血所玷汙,反倒使得那龍頭如有神韻般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會騰空而起,咆哮九州。
可男子知道它不會了。
這把名為仁義的槍再也無法開出任何一槍。
就算是沒有耗盡子彈也一樣。
男子緩緩摘下了原本遮住半張麵容的鬥笠,疲乏地向後靠去。
燭光下,男子本就已過60的麵容顯得如此蒼老,曾經那頭華美的藍發此時也若隱若現地夾雜著雪絲,曾經堅毅樂觀的眼神,如今是那麼滄桑無力。
時間,永遠不是一成不變的。
對於有的人來說,一輩子仿佛一瞬,而對於有的人來說這一瞬就是一輩子...
男子迷茫地舉起自己的手,他的手上沾著不知何人的鮮血,或許是敵軍的,又或許是自己的。
或許是將死了吧,他漸漸無力了起來,眼前的一切,耳中的一切,世界的一切都仿佛在呼喊著逃離...
最後的最後,連世界也要拋下我嗎?
他想要苦笑,卻連苦笑的力氣也不剩下。
他就像是個破敗的木桶,生命就像水一般漸漸流逝。
我....到現在的一生中....到底是什麼讓我堅持下去了呢?
男子用殘燭般混沌的頭腦回想著...
那或許是最開始的地方吧....
往事一旦開始回憶,便再也無法停下。
那個小鎮...
那個酒館...
那個賣棗大漢與酒肉屠夫....
還有他這個編織草鞋的小人物。
三人當時都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有多麼輝煌。
隻知道大丈夫當舍身忘死,衛國效力。
櫻花樹下,三個誌向高遠的漢子舉起酒杯,朗朗說到
“蒼天在上,後土為鑒。”
“今我等三人再此結拜。”
“我等不求同年同日生。”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風起,酒盡,兄弟從此相依為伴。
他緩緩起身,對著二位弟弟含笑說到
“我叫劉玄德,二位,今後也多多包涵。”
而如今,隻有他自己,孑然一身。
“翼徳....雲長....”
他的淚,緩緩流過麵頰。
那是他的兄弟,如今已化為一杯黃土的兄弟。
他忘不了那個清晨,那個吳地小兵前來覲見時躲閃的眼神,手中的盒子隨著手一起顫抖著。
他緩緩地打開。
裏麵是他的雲長。
那本應在江南吳地鎮守一方的二弟。
怒目圓睜,死不瞑目。
突然他眼前一黑,重重地倒下。
待到悠悠轉醒,白綾卻掛上了兩重。
他的翼徳,也遭部下叛亂而身死。
那一刻,他望著天邊的殘陽如血,久久無語。
他終於明白了古人那“心之將死莫大於哀”的道理。
他因為憤怒而向吳地舉起了不仁的槍口。
違背了自己的信條。
也正是因此,他才不會後悔吧。
就像早就明白的事不會驚訝一樣。
而如今,他也終於要隨他們而去了。
男子內心平靜無比,他似乎可以看到眼前的白光,光中,有兩個虎背熊腰的漢子麵帶這微笑,似乎在等待他,又像是在期待著什麼,像是多年前的期待一樣,等待著他以仁義治理天下。
可是現在的他,卻已經無法回應他們當年那希冀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