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月洲……幽月洲……”

我說著說著,忽然哼出了聲,調子如今早入了古樂,我記不得歌詞兒,胡亂把這裏的地名塞進去。

“四十萬年之後,還能調出這是什麼地方,也算一件幸事了吧。”我拿手拍打節拍,又感歎此時該有一壺酒,疾華的手藝我是嚐不到了,這破地方隻有萬裏黃沙,念頭一起便輕輕放過,孰料身後有一隻手臂繞過我肩膀,朝我遞過來一個酒壺。上麵紅紙未揭,幹幹淨淨寫著“落月酒”。

我看著尹兮,看了他半晌。

“我以為你走了。”

他的手臂尷尬地懸在半空,在收與不收之間矛盾著,“我覺得你想喝酒,我就去綠洲給你弄了一壺。”

“你倒是懂我心思,”我湊近他,“可惜就才一壺啊。”

尹兮往後縮著身體,“您喝太多,我這不好送您回去。”

“有什麼關係。”

我不以為意,豈料這小子直直地說,“男女之防乃是大忌——”

我一口酒差點沒噴他臉上,想了想,歪了身子,搭一條胳膊在他肩上。活生生的一個人,愣是被我嚇成了雕像。

“你緊張什麼?”吞下半口酒,苦澀的滋味弄得我皺起一張臉,“這是什麼玩意兒?”

尹兮仍是木木的,“酒。”

不生氣,不能生氣,微笑。

我再度睜眼的時候,對上這個書生生無可戀的一張臉,“魔尊,您盡管動手吧,我這故事……大不了我不寫了。”

小樣兒,明明想保命還說成這樣。

我踮起腳尖,往他耳朵裏送進一句話,“想要求饒,就好好說,你這樣在戰場上,是會被挑去掛在城門上的。”

手臂下方支撐的物體突然撤離,尹兮整個人仿佛剛從蒸籠裏被放出來,“魔尊……魔尊……”

我自覺目光冷淡,從月亮落回他身上,“怎麼?”

“我……我沒做錯,我是一個合格的司命,為什麼要求饒?”

我回:“確實挺合格的,為了命格如此嚴謹,上四十萬年的八卦都挖得徹徹底底。”

他還想說話,被我懟回去,“當初要聽我講故事的人是你,年輕人,我這是在成全你。”

書生瞬間泄了氣,“您說什麼都對。”

“落月酒很苦,不好喝。”我剛想扔,突然從喉頭反上來一股辛辣感,熱熱的一路燒灼過頭頂,好大後勁。

頭一低,幹澀的地麵上濕了一塊。身後小子這時候很識相,沒有開口。

“記憶太多,一下湧上來,我沒做好準備。”

等所有狼狽都過去後,我勉強直起身體,“在那之前,我隻是一個好死不如賴活著的混子,就算上了淩仙山都拯救不了我,可是在那之後,我有了想要守護的東西。你說,他那麼好的一個人,竟然選了我,那我肯定不能放手,對不對?”

從入月城出發,辭晙差點沒叫我煩死。但凡他想講什麼,總被我打斷。

我把從我有記憶以來的事情,在路途上統統倒了個幹淨,包括靠打架搶來的第一個野果子,都對他說。

辭晙原本還用手指著沿路風景,想要與我介紹,但是最後他選擇了閉嘴聽我說話,偶爾應一兩句。

等走出老遠,陣法都破了四五個,我才反應過來,這一路,辭晙幾乎沒有說話。他的表情也很一致,微微笑著望我,有耐心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