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果然能夠瞬息萬變,雖然大家心照不宣,但欲加之罪向來何患無辭。

顏婉兒並沒有因此現身。

卻聽到紅遙嬌笑的聲音傳來:“六爺好氣魄。”

不遠處,一道豔紅身影飛掠而來,卻停留在左側的屋簷下,並沒有落下地來,她濃妝的臉上,一雙大大的眼睛笑盈盈模樣,無視此時壓抑而緊張的氣氛,倒像是偶遇到交往不錯的友人,又像是無意中撞見了一場有趣的熱鬧,她瞟一眼落在後麵的艾小巫和韋妝後,目光這才落到南門圖誌臉上,笑著道:“六爺對小艾姑娘的話似乎深信不疑。”

局勢發生變化,雷遠自然重新調轉了馬頭,他策馬靠近艾小巫和韋妝,好笑的看了艾小巫和韋妝一眼,將聲音壓到最低悄悄問:“那個什麼日落餘輝是真的如此可惡可恨又可怕?六王爺身上所中之毒,又果真是叫做‘日落餘輝’?”

韋妝也很好奇,朝後扭著頭看著艾小巫,等待著她的回答。

艾小巫喉間發出咕嚕一聲,並沒有回答,卻衝著雷遠突然春暖花開的一笑。

雷遠頓時歎息道:“艾小巫姑娘還是不要笑的好……看到的人莫名會心中一軟,隻怕您此時若是問在下要腦袋,在下也會主動給您。”艾小巫是個奇怪的存在,以前她的名聲雖然響亮,但隻是因為覺得她殺人沒有失敗率,而了解之後,她有趣的地方絕對不隻是要別人的性命最厲害。

“卟哧。嘿嘿……”韋妝聽了,一時沒忍住,居然刹那間就輕笑出一聲,瞟一眼雷遠,莫名的就有些幸災樂禍,再看一眼艾小巫,眼神中又有了些情不自禁的得意洋洋。

雷遠看著韋妝,又感歎道:“韋妝姑娘以前說自己的運氣常常非常好,靠的就是運氣,倒也不是吹牛。”

韋妝聽了,又是一笑,道:“當然!”

前麵,南門圖誌目光微有猜忌,紅遙說他對艾小巫的話深信不疑,顯然是對他判斷的一種質疑,毒是紅遙下在他身上的,到底應該相信誰,南門圖誌也不能完全拿定主意,但艾小巫說的話,與紅遙對艾小巫的稱呼,顯示艾小巫與紅遙他們確實有所交集才是,而且紅遙對他兩次下毒的方式比較卑劣,其誠信並不可取。

“顏婉兒不敢出來麼?”南門圖誌不理會紅遙,認定顏婉兒就藏身附近,於是再次大聲問道。

紅遙見南門圖誌並不理會自己,便猜測出他對自己並不信任,而是更相信艾小巫之前的那番說詞,紅遙於是妖嬈一笑,目光又移向了艾小巫,站在屋簷一角,卻對著艾小巫行了個禮,語氣微帶恭敬與關心:“不知小艾姑娘身上的傷是否痊愈?小艾姑娘沒有等公子回去便先行離開,公子擔心之餘,也很遺憾。”

澤月之前的交待,是讓顏婉兒先行發難,再讓南門圖誌半途從中作梗,至於紅遙和圓圈圈,則在最後出擊,紅遙卻私自違逆了澤月,也不知道澤月若是生氣,又該如何懲處她了。

南門圖誌微有詫異紅遙對艾小巫的態度,於是回頭看了一眼艾小巫,她坐在馬上,前麵還有一個韋妝,微偏著腦袋,隻能看見她清瘦的臉,她淡漠的回視著紅遙,倒看不出一絲的情緒,這一刻,南門圖誌更加堅定的覺得還是艾小巫更加可信。

艾小巫沉默片刻,淡漠的眼神落在紅遙眼底許久,終於慢慢開口:“我若是等澤月公子回去,同他認真辭行後再出門,隻怕韋妝就會經曆一段漫長的黑暗,甚至死亡。”

紅遙眨巴幾下眼,澤月對韋妝心懷敵意,恨不得她盡快死去,因為隻要韋妝活著,艾小巫就可能為了她同澤月為敵,澤月這樣的擔心,從來不是杞人憂天,奈何命運就是充滿了戲謔和無奈,澤月身份尊貴,那又如何?很多時候奢望也僅僅隻是奢望,不會因他的身份而有所改變,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些性情古怪的人,對名利,對財富,對權貴不屑一顧,隻追求心底認同的事物與人。

紅遙心中歎息一聲,是真心為澤月遺憾:“紅遙有一事始終不明白,小艾姑娘為何偏偏是對韋妝姑娘如此執著呢?”

或者艾小巫並不會給她答案,畢竟那麼淡泊的性格,她也隻是同韋妝在一起時,似乎言語稍多幾句,平常大多很沉默安靜。紅遙雖然出聲問她,可也不是特別期待,害怕會失望。

然而艾小巫卻出聲回答了她:“我成為殺手之後,一直就知道殺人比較幹淨利落,而救人卻非常麻煩,尤其選擇救韋妝這樣的人。”

“咦?”韋妝倒吸一口冷氣,表示不服的回頭瞪了艾小巫一眼。

艾小巫卻像是沒有看到韋妝的抗議,淡漠的眼神依然落在隔著一段距離的紅遙身上:“在城南門口,我第一次救下韋妝開始,我那是對自己的人生重新做出的選擇:殺手這個身份,我不會再背負太久,即使麻煩,我也要摒棄殺手這個身份。而這一切的轉折點,就是韋妝必須活著,隻有她好好的活著,才證明我的選擇是成功的。”

“成功?不是對或者錯?”紅遙笑問,說到選擇,大家的認知隻有對錯分別,對即是成功,錯即是失敗。但不是所有的成功都表示是對。

艾小巫淡淡道:“對錯不重要,成功才是能夠堅持到底的信念。”

紅遙似乎愣了一下,安靜的打量著艾小巫片刻:“紅遙一直覺得小艾姑娘無視世間萬物,原來不是,原來小艾姑娘心中也有害怕的東西。韋妝姑娘若是死去,小艾姑娘即便摧毀了無心門,隻怕最終還是會繼續成為一個殺手。”信念一旦倒塌,人終究失去自己,隨波逐流的過完一生。其實這樣的艾小巫,自然是不會留在澤月身旁的,無論韋妝是不是活著。

艾小巫不語,目光緩緩挪向手持盾牌和長矛的官兵方陣,又緩緩看一眼南門圖誌帶領的那一群黑衣人,雙方武功大概持平,人數也相差不大,方陣官兵防禦武器有優勢,南門圖誌的人用毒卻稍勝一籌,雖然方陣之後另一條街道上還有顏婉兒的其他排兵布陣,那也不足以成為眼前的威脅。喉間發出微弱的一聲咕嚕,艾小巫側過臉,淡漠的看了雷遠一眼,淡淡開口:“我們什麼時候有早飯吃?”

對啊!韋妝不禁點了點頭,覺得艾小巫問出了自己的心聲,不過此時大敵當前,隻惦記著早飯似乎有些奇怪和不妥。

雷遠微微一笑,明白艾小巫的意思,坐在馬背上,右手暗中運作,驀的使力,‘噝’的一聲細微響聲破空而去,很快便聽“鐺”的一聲,方陣最前排中間的盾牌發出一聲脆響,強烈的衝擊力道讓手持盾牌的士兵把持不住身形,硬生生的往後一倒,呼啦一聲,後麵那一縱隊官兵自然跟著往後仰了仰,原本安靜的方陣始料不及這突發的狀況,雖然陣容瞬間微亂,但很快又做出調整,並擺出攻擊之勢。

雷遠右手再次暗中發力打出暗器,這次卻是對著南門圖誌身邊黑衣人的後腦勺。

“啪”的一聲,黑衣人可不像手持盾牌的士兵那般好運,瞬間往前一撲倒地,再無聲息。

“保護六爺!”其中一個黑衣人瞬間緊張得大喊出聲。

南門圖誌原本還在最前方,畢竟仗著自己是王爺,覺得顏婉兒的人不可能膽大包天敢與他動手,但身邊最近的黑衣人倒下之後,他的自信瞬間瓦解,又聽到手下發出的緊張喊聲,迅速在黑衣人的簇擁之下挪到了中間位置,再次被保護起來。

南門圖誌惱羞成怒,又想到自己身中的巨毒,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若是不能盡快扳倒南門昊羽,他就沒有未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