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龍爪花
外國懸疑推理
作者:【日】山村美紗/著 楊軍/編譯
龍爪花,即石蒜(lycorisradiata),亦稱“螳螂花”,石蒜科。多年生草本,地下有球形鱗莖,外包暗褐色膜質鱗被。秋季先葉開花,花通常四至六朵排成傘狀,著生在花莖頂端,花被紅色,向後展開卷曲,邊緣呈皺波狀,花被管短。花後生帶狀葉,至翌春末枯萎。廣布於中國西南至東南部,日本亦有分布。供觀賞。鱗莖有毒,含石蒜堿,可供藥用或做農藥;又可提取澱粉或釀酒供工業用。通常用鱗莖繁殖。
一
大木進走在京都的嵯峨原野上。
遠處的愛岩山,稻草茸頂的農舍點綴在山腳下,農田旖旎延伸,田埂上盛開著龍爪花。
大木進並不像那些女職員,為了遊玩才到這個地方來的。而是出於萬不得已,從東京來到這兒。目睹眼前美麗的自然風光,他感到心靈受到了清洗,心曠神怡。
大木是一名住在東京、銷路不暢的推理小說作家。
大約三年前,他因獲一家雜誌的短篇推理小說獎而嶄露頭角,從此後便默默無聞了。
一看到當時同時受獎的石阪二郎還不斷推出暢銷書,成為深受讀者歡迎的作家,大木心裏很不是滋味。
石阪是作家中少有的美男子,性格開朗,一個月能推出二十多萬字的小說。與之相比,性格憂鬱而酷愛純文學的他,文筆遲鈍,寫幾萬字就已經很勉強了。
而且,他費盡心血完成的長篇,雖然編輯們以為理應獲獎,可一發單行本銷路則是另一番情景。
他今年三十五歲仍是獨身,夜裏兼作出租車司機,白天搞小說創作。
寫長篇巨作不太拿手,如果是短篇還有些信心。如果按每月一部計算,他已經有十部左右的稿件待字閨中。
“如果有某種機會,雜誌社大概會來約稿吧。”
雖然他經常這麼想,可始終不見約稿。
一次,在某推理作家的新書發布會上,他遇到了曾鼓勵他寫長篇的編輯,兩人閑聊了起來。
“寫一部長篇推理小說,應征R獎怎麼樣?”
這也是大木曾經考慮過的事情。隻要當推理小說的作家必然要走這條路,別無他途。
因為有了目標,他稍稍打起了點兒精神。從酒會回來後,考慮了幾天他終於決定動筆。
“以京都為背景寫一部推理小說吧。”
因為他的幼年是在京都度過的,再去搜集些素材便可完成,對此,他似乎信心十足。
“已經讀過京都的作者寫京都的作品了。但這次我想以某個去外國旅遊的日本人多次卷入是非事件的手法來寫。就是從東京到京都來的推理作家卷入事件之中,然後解開其中之謎。”
一決定去京都後,他的腦海裏馬上浮現出許多以京都為背景的故事梗概,而且考慮出一兩個平時不太拿手的推理設想。
11月初,大木揣著剛到手的薪水,坐上了開往京都的新幹線。
手提兜中除了寫了一半的原稿,還有三本一年前出版的《失竊的墓誌銘》。
這是因為他幻想著,如果在京都的嵯峨相識年輕姑娘,就介紹說自己是作家,順便簽上名,送上一本。
大木邊走邊欣賞著周圍的景色。
秋意甚濃,樹葉變紅了,所幸還可以看到原野中結滿果實的柿子樹。
正如他所料,嵯峨田野中有許多女遊客,而且都是些年輕的姑娘。
但是他不便向擦肩而過的女性打招呼。
這些女性大都兩三人結伴而行,也並沒有像他幻想的那樣向他主動打招呼。
走了一段路以後,他遇見了三位女性正在摘龍爪花。
一咬牙,大木湊上前去搭著話:“好漂亮的花呀!”
可那幾個人並未回話,而且似乎因為被人看見自己摘花而感到難為情,趕緊走掉了。
有些窘迫的大木也隨手摘了一枝,拿在手裏,繼續向前走去。
他邊走邊觀賞著龍爪花。
彎曲著紅色花瓣、含苞待放的龍爪花的確十分有趣。
像野菊這樣的纖弱花草,他不太忍心摘,應該讓它在原野上自由地生長。然而,這些通紅的龍爪花卻另具一種強烈的誘人魅力。
大木從有關京都的書中了解到,京都人把龍爪花稱作死人花、蠟燭花、葬禮花、石蒜花、天蓋路、數珠花等等。總之,全都冠以帶有不祥之兆的晦氣的名稱。
“對了,這本小說的開頭就這麼寫。”
“……龍爪花具有一種強烈的誘人魅力。京都人把這種花稱之為‘死人花’……”
大木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把手中的龍爪花小心翼翼地放進了提兜。
下午三點,他來到了祺王寺。
大日如來坐落在大殿中央,左側是祺王,右側是其母刀自,刀自的對麵是祺女和佛禦前像。
忽然,他發現祺王的旁邊有一尊清盛塑像。
大木不由得笑了。
人人都知道祺王和祺女的故事。
由於清盛的愛妾佛禦前奪走了清盛對祺王的寵愛,祺王萬念懼灰,與母親刀自、妹妹祺女一起告別濁世,皈依佛門淨地,出家當了尼姑。後來,佛禦前醒悟清盛對自己的愛隻是暫時的,也隨她而去。
一邊想著這段故事,一邊看著恭恭敬敬地坐著的清盛,那樣子似乎在贖罪,十分滑稽可笑。
大木穿過綴滿紅葉的楓樹林和有清涼之感的竹林,準備沿坡道向瀧口寺走去順道解個手。他鑽進了路旁的草叢。
落葉“沙沙”作響。
在這種地方解手有些顧慮,但又沒有辦法。時值秋季,到處都是修學旅行團的學生。剛才去過的祺王寺和前麵的大覺寺、釋迦堂的廁所都是滿滿的人,所以沒解成。
大木方便過後,正準備上路,他的視線聚焦在了地上。
在厚厚的落葉叢中,露出一隻白皙的手。
二
大木戰戰兢兢地湊到跟前。
即便喊,周圍連個人影也沒有,而且在沒確定到底是人手還是人體模型、活著還是死了之前,不便聲張。
他用落下的樹枝撥開枝葉一看,露出的是長著如瀑黑發的屍體。
“死人!”
即便是外行人,一眼也能看得出來。時值秋季,仍有一隻蒼蠅“嗡嗡嗡”地飛來飛去,露出的手腕、眼晴和鼻子等處爬滿了螞蟻。
他用樹枝敲了敲屍體,發出空空的聲響。
“已經僵硬了。”
這使大木安下心來。
如果剛死不久,被人發現自己就在一旁,可能會被誤認為是凶手。
然而,如果是僵硬的屍體,至少也有十二至二十四小時了。大木是個推理小說作家,這點兒常識他還是懂的。
死屍呈僵直狀態,一般情況下,大體可以這樣區分:一兩小時後顎關節僵直;五六小時或七八小時後上下肢開始僵直;死後大約十二小時左右,全身僵直。
此人死之前自己還在東京,應該不會被視為懷疑對象。略放心後,大木又想仔細看看屍體,作為推理小說作家,這樣的機會很難得。
死者為二十五六歲的女性,短外套裏麵穿著一件毛衣,脖頸上纏著一條領帶。
“她是被勒住脖子致命的!”
一想到是殺人事件,即便沒聯係,他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必須盡快離開這種是非之地,但他又一想,如果向警察報告這裏發現了死屍,人們馬上便會知道報案者是一位推理小說的作家。這便是最好的廣告,報紙和電視台一定會來采訪自己的。
但是,又一想,如果以此為媒介,自己的書不能暢銷反倒被懷疑成凶手,被警察調查一番,即便最後沒有受牽連,也將是個麻煩,很可能為此丟了飯碗。
大木的腦子飛快地轉著。
“還是趁沒人趕快離開這兒吧。”
想到這兒時,大木忽然看見橫臥著的屍體胸下露著一本書。
他小心地抽出來一看,原來是石阪二郎所著的《殺意的星期日》新單行本。
最近,周刊雜誌連載了這部小說,可能連載結束後又發行了單行本。
一見這本書,大木又皺起眉頭。
“事件披露後,一定會涉及這本書,這樣一來,他的書肯定會再次暢銷一番。”
在這之前,曾報道過,逃到國外的罪犯,在逮捕前讀過類似的書,有些綁架犯讀後也模仿推理小說作案等等。當時,大木就曾希望如果是自己的書該多好。
“加上正好是昨天——星期日被害的,與《殺意的星期日》恰好吻合,一定會成為人們的話題。”
一想到電視熒幕打出這本書的畫麵,並加以說明的情景,大木的心裏有一種新的妒意油然而生。
環視四周,什麼人也沒有。
大木迅速將石阪二郎的書裝進自己的提兜裏,而後用手包著自己的書,按上死者的指紋後,放在了屍體下麵。
三
第二天中午,大木在東京看到了有關死屍的電視報道:
今天早上9點20分左右,在京都市右京區嵯峨的祺王寺附近發現一具年輕女屍。通過被認為是死者本人的手提包中的證件了解到,死者為住在東京文京區音羽的林美知子(二十歲)。警方初步推斷,林美知子是隻身來到京都,在嵯峨散步時被人殺害的。
死者是被勒死的,時間大約在11月1日星期日的下午。
另外,林美知子似乎很喜歡讀推理小說,在死者的胸下,抱著一本大木進先生所著的《失竊的墓誌銘》。
大木的視線離開電視後,暗想:幹得不壞。
果然,他立即接到了報社打來的電話。這是從未打過交道的、一流大報的社會部打來的。
“喂,是大木進先生嗎?”
“是我。”大木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您看到午間的電視新聞了嗎?是在京都的嵯峨發現年輕姑娘被害事件……”
“沒有,我不知道這件事啊。”大木有意表現著冷淡的態度。
社會部的人詳細報告事件後問道:“據說,那位女性很愛讀先生的《失竊的墓誌銘》這本書,是不是您送給她的?有什麼印象嗎?”
如果是有名的作家,作品到處都是,是不會采取這種問話方式的。因為大木的書幾乎賣不出去,所以很可能被認為是贈閱的。
“到底是誰?請再說一遍。”
“叫林美知子。”
“啊,我沒印象,沒送過她,也未收到過這樣女人的來信。”
他對這個名字沒印象是真的。
“這位女性就住在東京,到過府上嗎?”
“沒有。我幾乎沒有女性崇拜者,如果有這樣的事兒,我會記得的。”
來電者知道大木沒什麼印象後,顯得有些失望。但是他還是問了那本小說的故事梗概、這起事件的罪犯究竟會是什麼人等問題。
大木介紹過那本書的梗概後,對此案輕描淡寫地談了幾句:“至於罪犯嘛,我不了解情況,不太清楚。不過,由於是被勒死的,凶手大概是個男的吧。”
“如果是個男的,那動機會是什麼呢?”
“或許是情感糾紛。這可能是由於祺王寺附近所引起的聯想……”
此後,又有幾家周刊雜誌和電視台打來電話,一時間,大木成了當地小有名氣的人物。
而且,有家電視台說外麵書店沒有賣這本書的,特意跑來借書。
正如所料,在當天的晚報上,在繼續報道事件的同時,也介紹了他的那本書,並且還登出了那本書的封麵照片。
這時,大木才忽然想起一家雜誌社約他寫一篇隨筆和一篇短篇小說的事。接到電話時,大木暗暗慶幸自己這次把書換得真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