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狐”行動2
非常關注
作者:呂錚
一、激情尼日利亞(上)
漆黑的夜幕深不見底,仿佛一個巨大的黑洞,能將所有光亮吸收。急促的呼吸聲和腳步聲不絕於耳,一個中國男子瘋狂地在拉各斯的黑暗中狂奔。麵前的道路崎嶇不平,他幾次險些摔倒,但仍不顧一切、跌跌撞撞地亡命疾行,後麵幾個持槍的黑人警察緊追不舍。
“Stop!”一個黑人警察對天鳴槍。
槍聲劈裂靜謐的夜空,中國男子卻絲毫沒有猶豫,他越跑越快,眼看著跑到一道牆邊,用盡全力縱身一躍,用手扒住了牆頭。
“Stop!Stop!”後麵的警察繼續大喊,一邊跑一邊舉起了槍。
男子沒有停住動作,他用力一撐,猛地翻身躍過了牆頭,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黑暗再次蒙住世界,所有的喧囂被寂靜吞噬。在尼日利亞這個再平常不過的夜裏,一場抓捕徹底失敗。
數月後的阿布賈,暴雨傾盆,泥濘的土路被滂沱的雨柱砸得坑坑窪窪,街頭泥水泛濫。從高空俯視,尼日利亞大地丘陵起伏、河水蜿蜒,一派非洲的狂野風貌。其中一片新月形的建築群,就是阿布賈。阿布賈是尼日利亞的首都(1979年,由於尼日利亞原首都拉各斯人口過於稠密,城市無法擴展,當時的默罕默德政府宣布遷都阿布賈),地處尼日利亞的中心地帶,人口稀少、空氣新鮮。
七名“獵狐”緝捕組的成員在暴雨中踏上了這片陌生的國土。此行由戴濤帶隊。他今年三十七歲,中等身材,相貌端正,戴著一副黑邊眼鏡,說起話來縝密嚴謹。他是畢業於公安大學的碩士研究生,在工作中善於發揮成員所長,形成合力,因勢利導開展工作,是個難得的將才。其他六名成員分別來自山東和安徽,分為兩個組。安徽組由程豐支隊長帶隊,來阿布賈執行押解犯罪嫌疑人穆中興的任務;山東組的三位同誌則要和戴濤一起,赴拉各斯緝捕重大犯罪嫌疑人張青山。
戴濤讓其他同誌先在賓館裏倒時差,自己和程豐馬不停蹄,一起前往使館商談遣返嫌疑人穆中興的相關事宜。
尼日利亞屬熱帶季風氣候,每年5月至10月是雨季。天氣像是個喜怒無常的孩子,臉變得極快,車還沒行到一半,暴雨滂沱就轉為烈日驕陽。阿布賈雖然是尼日利亞的首都,但城市環境卻不敢恭維,街頭擁堵異常,交通秩序混亂,最繁華的街道也僅為雙向四車道,城市基礎建設滯後。街邊的建築大都是土黃色的,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樣子,而天空卻湛藍高遠,飄浮著大朵大朵的雲絮。在這個兩百萬人口的城市裏,隨處可見頭頂貨物的小販,他們穿著拖鞋,左顧右盼地穿梭在車流裏,不時敲打車窗推銷商品。
這裏與中國有著七個小時的時差。戴濤和程豐車馬勞頓,卻強打精神,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擁堵,才來到不過十公裏外的中國駐尼日利亞大使館。大使館是一棟白色建築,門前豎立著一塊提示牌,上麵用英文寫著:“Sensitive time, Do not shake hands or hug please(敏感時期,請勿握手或擁抱)”。
戴濤看著路旁鬱鬱蔥蔥的植被,心想如果不是這塊牌子的提示,真的想象不到這裏竟是埃博拉疫區。
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埃博拉疫情通報,2014年8月,包括尼日利亞在內的非洲四國,累計出現埃博拉病毒確診、疑似和可能感染的病例1711例,死亡932人。尼日利亞已發生9例疑似感染病例,死亡1人。埃博拉病毒像個看不見身影的魔鬼,就潛伏在看似平和的周圍。麵對如此危機,戴濤心事重重。
大使館的參讚非常熱情,不但在工作中給予了極大的支持,而且對他們的生活也噓寒問暖。戴濤和程豐見到參讚隻是微笑,都沒有握手的舉動,反而是參讚主動與他們握手擁抱。
“沒事,都是自己人。”參讚拍了拍戴濤的臂膀說。他五十多歲的樣子,身材微胖、滿臉笑容,聽口音家鄉應該在中國的南方。
戴濤的心一下就暖了。在隱形的恐怖中,祖國的後盾讓人充滿力量。
“聽說你們剛下飛機就過來了,怎麼樣,時差倒過來了嗎?”參讚問道。
“嗬嗬,我們在國內就已經倒過時差了。”戴濤開了句玩笑。“這是安徽經偵的程豐支隊長,他負責此次押解穆中興的工作。”
程豐四十多歲,談吐儒雅,畢業於西南政法大學,在全國經偵係統中,既是個經驗豐富的“捕頭”,也是個公安理論研究的專家。在他的努力之下,安徽境外追逃工作層層推進,在眾多省市中名列前茅。
“能如此迅速地將穆中興抓獲,還要歸功於使館的大力協調。”程豐不是客套,在境外緝捕工作中,我國警察沒有執法權,能否順利擒獲逃犯,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使館的協調工作是否得力。
“說什麼客氣話,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工作。”參讚笑著說。
犯罪嫌疑人穆中興,今年四十二歲,兩年前因涉嫌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事發,逃往尼日利亞。此次“獵狐”行動剛開始不久,他便在阿布賈的公寓裏被移民局警察抓獲了。
“穆中興遣返回國的手續,我會派專人協助你們辦理。他被抓獲後態度較好,也有回國贖罪的意願,能配合我們的工作,我想這不是太大的問題。但是……”參讚話鋒一轉,“你們要赴拉各斯緝捕的張青山就另當別論了,你們要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
戴濤點點頭:“我聽說在幾個月前,他就曾逃脫尼日利亞CID(刑事警察)的追捕。”
“是啊,不過並不是因為國內的案件,而是拉各斯有人舉報他綁架婦女。”參讚說。
“什麼?綁架婦女?”程豐皺起眉。
“是,綁架了四名當地婦女。尼日利亞的CID在抓捕中動了槍,但還是讓他跑了。”
戴濤說:“據我們在國內的了解,這家夥身高一米九,年輕時練過長跑,身體素質很好,而且十分狡猾。如果不是山東警方的縝密偵查,幾乎漏掉了這條大魚。”
“到了尼日利亞,除了執行任務,你們對疾病的防護也要高度重視。現在已經出現了埃博拉病毒導致死亡的病例。”參讚強調。
“關於防疫問題,我們做得確實不到位。現在我們的一個緝捕隊員已經出現了高熱反應。”戴濤表情凝重。
“什麼?”參讚有些吃驚,“出現了什麼症狀?什麼時候開始發熱的?”
“剛下飛機,他就感到渾身發冷,到了賓館以後,體溫就升高了。”尼日利亞現在的平均氣溫在三十度左右,發冷和高熱已經是最直接的警告。
“這可一定要引起重視。”參讚站了起來,“但也別慌,你們先回去,務必把患者與其他人隔離開,我馬上找一個可靠的醫生過去。”
阿布賈的午後寂靜安謐,微風吹過,鬱鬱蔥蔥的樹木搖曳伸展,仿佛在輕舞。古蘭經的誦讀聲從遠方徐徐傳來,這裏的信徒們每天要做四次禮拜。
孫鵬裹著厚厚的毛毯,額頭冒出細汗。望著窗外遠處氣勢磅礴的大清真寺,他悵然若失。大清真寺是阿布賈的標誌性建築,四根巨大的尖頂石柱,環繞在金色的半圓穹頂周圍,遠遠望去,讓人肅然起敬。
孫鵬今年三十五歲,是來自山東某地經偵支隊的副大隊長,一米八五的身高、魁梧的體態,都顯示著他曾經五年的特警經曆。按照緝捕組長戴濤的要求,山東經偵派遣了最精幹的力量,孫鵬作為緝捕專家參與行動。“獵狐”行動辦的領導曾經說過,麵對“博士”逃犯,需要用“博士”警察去緝捕。戴濤延伸了領導的指示精神,對待身高一米九、有運動員經曆的張青山,就要用身高一米八五、有特警經曆的孫鵬。
不料,孫鵬一下飛機就出現了高熱反應,而且症狀越發嚴重。在尼日利亞發高燒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這裏埃博拉病毒肆虐,一旦感染,後果十分嚴重,甚至會危及生命。孫鵬深深歎氣。他不是怕死,當特警執行任務的時候,槍林彈雨也沒眨過眼,孫鵬怕的是自己會拖了緝捕組的後腿。
戴濤等人反複研究,決定暫時不送孫鵬到當地醫院治療。在尼日利亞,除了埃博拉疫情之外,艾滋病的感染率也居高不下。為了安全起見,戴濤和程豐才到使館求助。
孫鵬無力地坐在床上,覺得眼前模糊、頭腦發沉,取出夾在腋下的體溫計,上麵的數字已經飆升到了三十九度五。這時,錢鬆推門走進了房間。
“哎,兄弟,戴口罩!”孫鵬立即提醒。
錢鬆今年二十九歲,是從山東公安機關借調至公安部“獵狐”行動辦的。他外形俊朗,被行動辦的女同事們稱為中國版的“李敏鎬”。不過,錢鬆可不是繡花枕頭,他業務出色,不但熟練掌握外語,還擅長信息比對,是個情報高手。
“沒事。我又給你拿了幾瓶礦泉水。”錢鬆大大咧咧地說。
“什麼沒事!水放下,人快走!”孫鵬厲聲道,衝錢鬆一個勁兒擺手。他身邊放著一堆空礦泉水瓶,為了盡快緩解症狀,他一上午已經喝了不下十瓶水。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麼需要的隨時叫我啊。”錢鬆無奈地退出房間。
孫鵬歎息一聲,真有些英雄氣短。
下午四點,經過使館派遣的醫生抽血化驗,最後確診孫鵬並不是埃博拉感染,而是急性瘧疾,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醫生叮囑:“瘧疾的臨床表現就是忽冷忽熱,服藥後你要注意臥床休息和水分的補充,在寒戰期要注意保暖,汗後要及時用毛巾擦幹,有情況隨時和我聯係。使館領導再三強調,一定要給你最好的診治。”
“謝謝醫生,我這個病大約幾天能好?”孫鵬問。
“最少也要一周。這個病不能急,還要注意保養,否則會對身體造成長期不良的影響。”
“別著急,等身體養好了再工作也不遲。”戴濤在一旁安慰,“哎,你要真是得了埃博拉,我可沒法兒向你的領導和家人交代了。”
在使館的協助下,戴濤順利辦完了遣返穆中興回國的手續,但麵對患病的孫鵬,他又犯了難。一邊是押解穆中興回國和赴拉各斯緝捕張青山的任務,一邊是患病在床的戰友,戴濤猶豫不決。
看戴濤欲言又止的表情,孫鵬先開了口:“戴哥,你們先走吧,等我病好了再去追你們。”
境外緝捕,機會稍縱即逝,張青山這隻狡猾的狐狸剛剛露出尾巴,如果不能及時跟進,勝利也許就會失之交臂。戴濤默默點了點頭,緊緊握住了孫鵬的手:“兄弟,那我們就先赴前線,錢鬆留下來照顧你,等你病好了,再去拉各斯找我們。”
“不行!”孫鵬搖頭,“本來我就拖累大家了,怎麼還能讓錢鬆留下。戴哥,你聽我的,你們三個先去,等我好些了一定趕上,千萬別再為了我……”說著,瘧疾症狀又發作了,孫鵬渾身寒戰,但他強忍著,語氣堅決,“戴哥,你放心,我一個人留下絕對沒有問題!”
戴濤表情複雜地看著孫鵬,沉默良久才說:“那好吧,我們會請使館人員代為照顧你,有什麼突發情況要立即告訴我。”
晚飯後,中國駐尼日利亞大使攜夫人在參讚的陪同下來到緝捕組的駐地,探望患病的孫鵬。作為一名基層警察,孫鵬從未受到過如此禮遇。他裹著厚厚的衣服,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
“好些了嗎?”大使五十多歲,說話帶浙江口音。
“您都來看我了,病早就好了一半了。”
此言一出,大家都笑了。
吃著大使夫人親手醃製的雞蛋和鹹菜,感受著領導和戰友們給予的熾熱的溫暖,也許是心理作用,此時,孫鵬真的覺得自己的症狀減輕了許多。
大使告訴戴濤,他已經致電尼日利亞的相關部門,請他們盡快配合中國警方將穆中興遣返回國。在緝捕組離開阿布賈期間,使館會派員專門負責孫鵬的飲食。
大使的一席話,讓戴濤懸在半空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是啊,在陌生的國度,祖國就是強大的後盾。沒有日益強大的祖國的影響力,又怎能在他國擁有話語權,得到良好的配合?
次日清晨出發前,程豐提著兩大袋的方便麵,敲響孫鵬的房門。敲了許久,也不見開門,他擔心起來,生怕孫鵬出什麼問題。就在這時,孫鵬從他身後慢跑過來。
為了緩解症狀,盡快回到工作狀態,孫鵬給自己製訂了詳細的恢複計劃。他查閱了治療瘧疾的各種方法,利用在酒店樓道慢跑的方式,達到發汗的目的。見到程豐的時候,他已大汗淋漓。
“醫生說過了,讓你不要過多出汗,注意補充水分。”程豐有些擔憂。
“程支,您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孫鵬的狀態果然比昨天好了許多。“錢鬆那小子昨晚已經給我送了兩箱礦泉水。”
“那你也要量力而為。這些東西給你,早日康複!”
尼日利亞移民部門在特警的護衛下,將嫌疑人穆中興押解至機場等待移交。戴濤接到消息,通知緝捕組立即動身。大家離開賓館的時候,孫鵬不顧勸阻,一直送到了門外。兄弟們顧不得許多,一起將孫鵬擁在中間。
“好兄弟,保重身體,好好休息,別給自己太多壓力。”戴濤拍著孫鵬的肩膀。
“放心吧,孫哥,張青山藏匿的地點我們已經掌握了,到了拉各斯準保手到擒來。”錢鬆說。
“兄弟啊,我就不陪你了。一會兒到了機場,戴組長他們去拉各斯,我們要押解嫌疑人回國。回國之後,大家一定多聚多聯係!任務總會執行完,但友誼天長地久。”程豐說。
“對,友誼天長地久!”
出租車到了,大家向孫鵬揮手道別。孫鵬迎著陽光,鄭重敬禮。大家也都轉身立正,鄭重回禮。
兩組人馬奔赴阿布賈機場,穆中興被押上回國的航班。戴濤送走了安徽組,帶著兩名隊員登上了前往拉各斯的航班。前路未知,拉各斯之行到底是風和日麗還是疾風驟雨,誰也無法預料。
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就在幾個小時之後,張青山案件會發生如此重大的變故,令緝捕組的所有成員都措手不及。
激情尼日利亞(中)
尼日利亞最大的城市拉各斯,距首都阿布賈近一千公裏。兩個小時的飛行稍縱即逝,在飛機降落的時候,已經可以看到這個城市的概貌。一片連一片的鐵皮房和低矮建築一望無際,隻有遠方的港口有一片蔚藍,陽光照射在波光粼粼的海麵,閃爍著金子般燦爛的光芒。拉各斯曾是尼日利亞的舊都,由六個島嶼組成,島嶼之間由高架鐵橋連接,市區以拉各斯島為中心,北麵是鹹水湖,南麵是著名的拉各斯港。
戴濤等人下了飛機,擁擠在行李傳送帶前等待。拉各斯國際機場非常小,規模近似於國內中等城市的火車站。經過近一個小時,大家才取到行李。走到海關口的時候,他們被幾個身著白衣的安檢人員攔住去路,拿著電子體溫計給每個入關的人測量體溫。拉各斯是埃博拉的重災區,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在這一路上,誰也沒有提起。因為大家考慮得更多的,是如何盡快將“狐狸”獵到。
為了預防埃博拉感染,大家還是進行了必要的防護。錢鬆戴著口罩,手臂上拴著防蚊環,推著行李車走在最前頭。卻不料兩個尼日利亞人不屑地笑著,湊過來用英語挑釁地說:“If you are afraid of Ebola, go back to china! We are not scared by it(你們要是害怕埃博拉,就滾回中國去,我們不怕)。”
別看錢鬆長得像個白麵書生,但骨子裏可是一條錚錚的山東漢子。他一點兒沒發怵,一把扯掉口罩,怒視對方:“What are you saying(你說什麼)?”
兩個黑人見狀,又湊近了幾步,剛想做出什麼舉動,戴濤一言不發地將錢鬆擋在身後,不動聲色地看著兩個黑人。對方覺得無趣,又奚落了幾句,就轉頭離開了。戴濤回頭看了看錢鬆,笑著搖了搖頭。
在機場外,中國駐拉各斯總領館的參讚已經等候多時,大家稍作寒暄,便驅車直奔領館。
與到達阿布賈時的暴雨傾盆不同,拉各斯萬裏無雲,風和日麗。領館的車膜顏色很深,從車窗向外看去,天空變成了迷幻的深藍。
據參讚介紹,拉各斯貧富差距極大,富人可以在私人遊艇上尋歡作樂,而窮人卻隻能在路旁用幾塊木板和油氈組成的“家”中度日。貧窮造成了治安混亂,在拉各斯的中國人時常遭到搶劫和敲詐勒索。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才將車膜貼這麼深。而沿途看到的那些手持AK-47的武裝警察,也不是什麼友善的朋友,一旦被他們攔住盤查,往往要付出幾百至上千奈拉作為“禮尚往來”才能放行。
從機場到拉各斯市中心,要經過一座有著七十年曆史的跨海大橋。這座大橋長達十二公裏,汽車以正常行駛速度通過也需要十多分鍾,它代表著這個城市曾經的輝煌。
參讚不到四十歲的年紀,舉手投足顯得嚴謹精幹。“在這裏還有幾個注意事項,首先就是不能拍照,在路上、酒店裏或公共場所都不可以。這裏有個形象的比喻,‘舉起手機就相當於舉起了手槍’;再有就是要做好防護措施,畢竟埃博拉疫情還比較嚴重;最後就是不能單獨外出行動。現在拉各斯的人口已經達到一千五百萬,是個超大型的城市,你們在這裏執行任務,我們總領館會全程配合。”
“您放心,我們來的時候領導已經強調了紀律,不多看、不多說,與案件無關的事情不參與。”戴濤回答。
在總領館的會議室裏,戴濤介紹了此行的任務。犯罪嫌疑人叫張青山,五十一歲,山東人,外號“大老張”。2005年底,張青山夥同另外兩人注冊成立公司,虛構開發房地產項目的事實,偽造政府公文,以每四個月利息28%的高額回報為誘餌,騙取了一百餘名受害者共計三千三百萬元集資款。案發後,另兩名案犯先後落網,而狡猾的“大老張”卻於2006年7月潛逃境外。
“大老張”潛逃的八年來,辦案單位始終未放棄追捕,並報請公安部協調國際刑警組織,對其進行全球通緝。“獵狐”行動伊始,“大老張”就被列為重點追逃的犯罪嫌疑人。麵對如此狡猾的狐狸,“獵狐”緝捕組廣泛開展信息比對、網上偵查,經過資源整合、信息碰撞,“大老張”逃匿的蛛絲馬跡漸漸浮出水麵,他潛伏在尼日利亞拉各斯的可能性極大。於是,“獵狐”行動辦立即通知山東警方,在最短的時間內抽調精幹力量組成聯合緝捕組,前往尼日利亞“獵狐”。
“根據你們提出的協查要求,我們請尼日利亞警方協助我方調查張青山的情況。根據尼日利亞警方提供的情況,此人很有可能仍潛伏在拉各斯。張青山在拉各斯開了一個飯店,還有一個居住地址。幾個月前,他曾因綁架了四名當地婦女被控告,但警方沒能抓住他。”參讚介紹。
“既然張青山涉嫌綁架婦女,為什麼拉各斯警方沒有繼續緝捕?”戴濤不解地問。
“張青山雖然觸犯了法律,但當地警方的部分人,哎,一言難盡……”參讚的話沒有說完,但大家都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為什麼要綁架婦女呢?是販賣人口還是有其他目的?”很少開口的薛金永問道。
薛金永今年三十四歲,是山東某地經偵大隊的副大隊長,來經偵工作之前,曾有多年治安工作的經驗。他身材不高、相貌平常,與高大威猛的孫鵬和睿智帥氣的錢鬆相比,更是顯得平凡普通。
“這個我們還不得而知。”參讚搖頭。
薛金永又問:“他開的飯店在什麼地段?是繁華地段還是郊區?”
“在維多利亞島上,應該算是個富人區。”參讚說。
薛金永提問完畢,戴濤看看錢鬆:“你有什麼問題?”
錢鬆從筆記本電腦上抬起頭:“據我們了解的情況,因使領館眾多,維多利亞島聚居著各國僑民。我想請教一下,在拉各斯,可不可以以防治埃博拉病毒的名義進入居民家中進行訪問?”他的問題已經到了入戶摸排的階段。
“這是絕對不可以的。”參讚搖頭,“尼日利亞是英美法係的國家,對公民的隱私權保護得很好,不要說入戶訪問,就是抓捕犯罪嫌疑人也必須在戶外,不經法官的允許,是不能入戶的。”
“那我沒有問題了。”
戴濤看了看身旁的兩員大將,心中仍覺得發空。也不知道此時此刻,遠在千裏之外的抓捕能手孫鵬到底恢複得怎麼樣了。這個組合是他精心挑選的,孫鵬、錢鬆、薛金永個個身懷絕技。但此時孫鵬染病,對緝捕工作多少都會造成一些影響。
“聽說你們的一個隊員生病了?”參讚正好問到這個問題。
“是啊,那是我們的一個抓捕能手。但這並不影響我們的工作。”
“那就好。”參讚說,“為了你們能順利開展緝捕工作,總領事特意致電拉各斯二大區的移民局長,他們將專門派遣移民局警察配合你們進行抓捕行動。”
配合抓捕工作的兩個移民局警察都是拉各斯當地人。一個叫金斯利,三十歲出頭,身材高大魁梧,十分健談;一個叫戴維,四十出頭,比金斯利稍矮,內斂沉默。兩個人都穿著便服,駕車帶著戴濤等人前往維多利亞島。金斯利的英語說得很好,雙方交流起來沒有障礙。
“When did you come to Lagos(你們什麼時間到拉各斯的)?”金斯利邊開車邊問。
“We arrived here this morning(今天上午到的)。”戴濤回答。
“So you didn't had a break before get working?(沒有休息一下就開始幹活兒了)?”金斯利又問。
“It's OK for us, hoping that we didn't cause too much trouble for you(我們沒事,就是辛苦你們了)。”戴濤客氣地說。
傍晚的拉各斯街頭熙熙攘攘,許多小販頭頂著商品,穿梭在車流中叫賣。汽車在擁堵的路上停停走走,在某些路段幾乎停滯。金斯利為了緩和氣氛,向中國警察講述著自己對中國的看法。他說在多年前,自己曾經認為尼日利亞是世界上的第三大國。第一是美國,第二是英國,第三就是尼日利亞。自從2008年在電視上看到了北京奧運會的轉播之後,才知道原來尼日利亞是世界第四大國,中國應該排在尼日利亞的前麵。說完金斯利哈哈大笑。
戴濤知道金斯利是在開玩笑,也跟著笑了起來。但金斯利的話卻一點兒沒錯,自己每次到國外執行任務,總能很強烈地感覺到祖國日益強大的國際影響力。自己作為一名中國警察,在國外也越來越受到尊重。
維多利亞島在拉各斯中心島的東側,廣袤的海灘和醉人的風景,讓這裏成為度假勝地。路旁的街燈忽明忽暗地閃爍,遠方不時傳來輪渡的轟鳴聲,岸邊成排的棕櫚樹在海風中輕輕搖曳,在夕陽的映照下,宛如非洲少女在舞蹈。如果不是任務壓身,戴濤真想放下一切,在這裏安安靜靜地待一天,什麼都不想。但時不我待,他無暇欣賞美景,便匆匆讓金斯利駕車趕赴“大老張”的居住地。
根據張青山綁架案件的情況記載,他就居住在維多利亞島的某個高檔別墅區內。這個別墅區依山傍海、風景秀麗,是典型的富人區。金斯利駕車圍著別墅區緩慢行駛,觀察著周圍的情況,而錢鬆則打開筆記本電腦,在穀歌地圖上標明了位置,同時從地圖中查明,這個別墅區有一百餘棟別墅,以及四個可以進出車輛的出入口。
戴濤和薛金永下車到別墅區入口處試探,被手持AK-47的黑人保安阻攔。他們說要進去找一個朋友,黑人保安卻不放行,讓他們出示門卡或者由居住者電話通知,以驗證身份。戴濤裝作打電話的樣子,和薛金永離開入口。金斯利詢問了當地的朋友,得知這個別墅區的管理非常嚴格,想進入居住區需要經過兩道崗的驗證,混進去的難度很大。
站在牆外,戴濤看著這個像鐵桶一樣水潑不進的別墅區,心中默默還原著幾個月前拉各斯警方對“大老張”的抓捕過程。根據案件記錄,拉各斯警方是在“大老張”的別墅外對其實施抓捕的,但由於“大老張”身體素質較好,年輕時還練過長跑,所以在逃竄中甩掉了抓捕他的警察,翻牆逃進了別墅區。戴濤盯著麵前的高牆,仿佛這裏就是“大老張”僥幸逃脫的位置。
下午的時候,提起張青山綁架案,參讚之所以欲言又止,實際上是暗示那個案子已經被“大老張”花錢擺平了,具體是找的拉各斯警方的什麼關係,他們也不得而知。但據此分析,這個對手不但生性狡猾,而且在當地擁有一定的社會關係。幾個月前的抓捕已經驚動了他,現在就算能混入別墅區,實施抓捕的難度也堪比登天。
根據錢鬆的地圖比對,能確定“大老張”居住的別墅就在別墅區的一個拐角處,戴濤和薛金永站在高處向那裏眺望,模糊地看到那棟別墅似乎亮著燈光。
“就算我們能混進別墅區,也無法讓移民局的警察進入別墅進行抓捕。”戴濤有點兒沮喪。
“在攝像頭林立的小區裏,蹲守的條件都沒有,我看這個計劃有些行不通。”薛金永說。
“是啊,再轉轉吧。”戴濤歎了口氣。
金斯利駕車又慢慢地圍著別墅區轉了兩圈,經過綜合分析,大家都覺得在“大老張”的居住地實施抓捕難度很大,於是準備啟用第二套方案,到他經營的飯店進行抓捕。
已經到了晚上八點,按常理,正是飯店生意最紅火的時候。據線索反映,“大老張”開的飯店叫“金湖餐廳”,位於維多利亞某街26號,離別墅區不遠。八點一刻左右,眾人驅車趕到了這個地址,轉了幾圈,卻沒有發現飯店的標誌。
“金湖餐廳”到底在什麼地方呢?所有人的心中都冒出個大大的問號。難道是情報有誤?還是這個飯店已經關停?這一係列的問題都無法找到答案。
戴濤對錢鬆說:“查查有沒有這個地址。”
錢鬆立即打開電腦,不一會兒他抬起頭:“查了,沒有。”
“會不會是私人會所?”薛金永猜測。
“有這種可能。”錢鬆點頭。
“既然通過名稱找不到,那我們就從最基礎的工作做起,下車。”戴濤下令。
三個人走到車外,在金斯利和戴維的配合下,根據附近建築的編號,查詢“26號”的位置。但許多建築要麼是未懸掛門牌,要麼就是門牌破損,查了半天也沒有查到目標。大家的心情漸漸跌落穀底,誰也不能確定這次在異國他鄉的行動是否能進展順利。就在這時,眼尖的薛金永發現了線索。他指著一道高牆,語氣裏帶著激動:“找到了!”
戴濤和錢鬆走過去,發現在漆黑的牆壁上貼著一塊破舊的指示牌,上麵寫著:“Golden lake 50 meters away(金湖餐廳50米)”。
眾人抬頭觀望,就在五十米外,有一棟二層的灰色建築。從外麵看,建築的一層漆黑一片,二層掛著厚厚的窗簾,但透過窗簾的縫隙,仍能看到裏麵的燈光。
“就是這兒!”戴濤說。
灰色建築的門前停著不少汽車,還有一個持槍的黑人保鏢站崗。但令人費解的是,這裏不但沒有懸掛任何與飯店有關的招牌或標識,反而大門緊閉,毫無開門迎客的架勢。但根據二層窗簾內不時閃動的人影分析,裏麵確實有不少人在活動。這是怎麼回事?到底該怎麼辦?戴濤感到問題棘手。
在此前的計劃中,戴濤曾設想,在摸到“大老張”開的飯店之後,直接進去用餐,在用餐的過程中可以熟悉地形,查找犯罪嫌疑人。可現在看來,之前的計劃根本行不通。整個飯店是封閉的,大門緊鎖,不說別的,門前黑人保鏢的那一關就不好過,貿然前去調查,很可能會打草驚蛇。“大老張”有成功逃脫的先例,要是再驚動他,那緝捕行動恐怕真的要功虧一簣了。
“這裏有情況啊……”薛金永說話的時候,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錢鬆知道薛金永有幹治安工作的經曆,卻不知道薛金永在治安支隊幹了整整十三年。說白了,他是個“混社會”的老手。
“我在總領館問過參讚,‘大老張’為什麼要綁架婦女,是販賣人口還是有其他目的。但參讚並沒有給我滿意的答複。”薛金永托著下巴分析,“現在,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了?”錢鬆迫不及待地問。
“現在裏麵有三種可能,第一種與咱們獲取的情報一致,開的是飯店;第二種呢,就是裏麵在販毒;而第三種……”薛金永停頓了一下,“這裏麵是賣淫場所。”
錢鬆皺起眉頭:“要真是開飯店的,應該是敞開大門迎接四方客,我看第一種不可能。”
“我也覺得第一種不可能,哪個飯店吃飯還鎖著門啊?”薛金永分析著,“使用排除法,這裏麵就隻剩下兩種可能,販毒或者賣淫。”
“販毒……賣淫……”戴濤在一旁低聲重複著。他轉頭跟金斯利和戴維說了幾句,又對薛金永說,“在拉各斯,販毒的情況不多,這裏的居民大多信奉伊斯蘭教或基督教,別說販毒了,就連吸煙的都很少。”
“再排除掉販毒,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了。”薛金永在此行中一直很沉默,在有特警經曆的抓捕能手孫鵬和善於信息比對、情報分析的錢鬆麵前,他似乎還未體現出自身的價值。但在此時,他卻有了用武之地。戴濤之所以選他加入緝捕組,就是看中了他豐富的社會經驗。
薛金永繼續分析:“犯罪嫌疑人曾在幾個月前綁架了四名當地婦女。他綁架婦女的目的是什麼?很可能就是逼迫婦女賣淫。據此推斷,這個所謂的金湖餐廳,實際上就是‘大老張’經營的秘密色情場所。”
“薛哥,您分析得夠專業。”錢鬆壞笑。
“我在國內幹治安的時候,沒少處理過這樣的案子。”薛金永不屑地說。
就在幾個人對話之時,建築一層的大門突然打開,從裏麵走出兩個靚麗的華人女孩兒。她們打扮時髦,畫著濃妝,穿著暴露,黑色的絲襪引人遐想。薛金永注視著兩個女孩兒,突然間計上心來。
激情尼日利亞(下)
“錢鬆,該你了。”薛金永說。
“什麼?我?”錢鬆有些費解。
“你現在馬上下車,到前麵那個街口去等那兩個女孩兒。”
“啊?等她們?幹什麼?”
“什麼都不用幹,就拿眼睛看著她們。”
“看著她們?”錢鬆隱隱意識到不妙,“怎麼……怎麼看著她們?”
“你還沒結婚吧?”薛金永皺眉。
“沒……沒結婚啊……”錢鬆在車廂的黑暗中回答,似乎矮了半截。
“我說呢。”薛金永歎口氣,“我告訴你啊,一會兒你到前麵的街口去等她們,就裝作是剛剛路過。什麼都不用做,就直勾勾地盯著她們看。如果她們不看你,或者躲閃你的眼神,那就算了。一般的良家婦女看到男人直勾勾地看著自己,都不會正視對方。”
“那她們如果不躲閃呢?”錢鬆問。
“那就成了第一步。然後你就向前走兩步,記住,不要走到她們麵前,有一個向前走的架勢就行了。如果她們不理你,或者馬上離開,那就算了。”
“那……如果她們沒有離開呢?”錢鬆繼續問。
“如果她們沒有走,反而朝你走過來,那這件事就算成了一半了。”薛金永盯著遠處那兩個女孩兒,“如果她們跟你搭訕,你就隨便編幾句跟她們聊聊。”
“隨便編幾句,編什麼啊?”錢鬆額頭冒汗,再無情報專家的“範兒”。
“哎,你情商怎麼這麼低啊,這還用我教你?你就說自己在這裏沒什麼朋友,寂寞,所以晚上出來消遣消遣。懂了嗎?”
“懂了。您這意思,是拿我當餌‘釣馬子’是吧?”沒想到錢鬆說得也挺專業。
“嗬嗬,就是這個意思。”薛金永壞笑,“她們要是讓你去夜店,你就拒絕,說你擔心不安全,然後盡量要到女孩兒的聯係方式。快去!”薛金永說著就把錢鬆推出車外,“快點兒,來不及了。”
錢鬆幾步就跑到了兩個女孩兒必經的街口。站在黑暗裏,他的心撲通撲通亂跳,別看他是個警察,卻從沒有幹過這樣的事情。“老薛,你夠狠的……”他在心裏暗罵。
這時兩個女孩兒走了過來。錢鬆故作輕鬆,雙手插兜,溜溜達達地迎上去。他直勾勾地看著兩個女孩兒,眼裏仿佛燃燒著一團火。女孩兒們不但沒有躲閃,反而迎著錢鬆的目光。特別是其中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兒,眼神裏顯然有挑逗的信息。
忍住心中的小鹿亂撞,錢鬆按照薛金永的指點,照方抓藥,往前試探性地走了兩步。正如老薛的判斷,那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兒輕佻地笑了一下,迎著錢鬆走了過來。
錢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心中一個勁兒地向未婚女友懺悔。她大概無法想象,遠赴國外執行緝捕任務的自己,此刻正幹著如此“齷齪”的勾當。但沒辦法,不管黑貓白貓,能抓住老鼠就是好貓,甭管什麼招數,能查出線索才最重要。他眼一閉心一橫,迎著女孩兒走了過去。
“先生,怎麼一個人在這裏啊?”女孩兒用漢語說。
“啊,我……”錢鬆努力掩飾著內心的緊張,按照薛金永的交代,幾乎說得一字不差,“哦……我在這裏也沒什麼朋友,無聊,所以晚上出來消遣消遣。”
“我們也很無聊,一起找個地方玩玩唄。”女孩兒眯起杏眼。
“去哪裏玩玩啊?”
“酒吧、迪廳,或者……”女孩曖昧地笑了笑,“賓館也行……”
要不是身處黑暗中,女孩兒大概就會看到錢鬆滿臉通紅了。錢鬆呼了一口氣,故作淡定地回答:“你有聯係方式嗎?給我一個。”
“有啊。”女孩兒從身上掏出一張名片,“我是金湖餐廳的,一定要聯係我啊。”
“好,我會聯係你的。”錢鬆也故作瀟灑地笑笑,那樣子果然像韓國明星李敏鎬。
女孩兒湊過來低聲說:“等你電話哦。”說罷和另一個女孩兒一起離開了。
錢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輕輕舒了一口氣。回到車裏,錢鬆沒好氣地說:“薛哥,以後這個活兒你上,我可不受這刺激了!”
“怎麼了?意誌動搖了?被糖衣炮彈擊中了?”薛金永打趣。
“你拿沒拿到她們的名片?”戴濤可沒有開玩笑的心情。
“拿到了。”錢鬆說著將名片遞了過去。
“金湖餐廳,琳達……”戴濤默念著,“老薛,你看看。”
薛金永接過名片,“咱們有偵查的切入點了。”
一夜無眠,錢鬆和薛金永在同一個房間裏忙碌著不同的事情。
錢鬆打開筆記本,按照薛金永的要求提供“大老張”的所有資料,包括年齡、籍貫、身高、體態、口音、經曆,甚至嗜好,事無巨細。這裏雖然無法和國內的信息庫聯網,但早在出國之前,錢鬆這個信息專家就將所有關於張青山案件的信息收集齊全,隨時可供提取分析。
而薛金永則用手機裏的一個聊天軟件把那個叫琳達的女孩兒加為好友,他冒充錢鬆,給自己起了一個網名叫“P sir”。琳達問他為什麼起這麼個名字,薛金永解釋,因為他姓潘。從尼日利亞的天氣到國產電視劇的情節,從奈拉對人民幣的兌換比率到兩國人的文化差異,薛金永逐漸與琳達拉近著距離。
一個小時後,薛金永已經打聽清楚,琳達的家鄉在四川,今年二十五歲,來尼日利亞剛剛兩個月,在金湖餐廳做按摩小姐。金湖餐廳名義上是個餐廳,實則是個掛羊頭賣狗肉的聲色場所。這裏實行會員製,隻接待辦卡的會員,沒有散客。要不是看“P sir”長得精神,琳達才不會主動搭訕。
“嘿,說你精神呢。”薛金永壞笑著說,弄得錢鬆一頭霧水。
黎明時分,薛金永初步彙總了情況,敲開了戴濤的房門。
“怎麼樣?有線索了?”戴濤急切地問。
“我和錢鬆忙活了一宿,他比對信息,我套那個按摩女的話,現在基本可以確定,金湖餐廳的經營者姓張,五十多歲,山東人,一米九的身高,有擠眼睛的習慣,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幾個月前曾被拉各斯警方追捕。”
“太好了!那咱們就立即開始下一步。”
戴濤向總領館通報了情況,總領館領導再次致電移民局,要求增派人手,加大工作力度。在戴濤的房間裏,三個人反複研究著抓捕“大老張”的方案。大家反複分析了突襲金湖餐廳實施抓捕的可能性,但考慮到門前有持槍的保安,這種抓捕方式存在巨大風險。
這期間,薛金永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經過一宿的“推心置腹”,琳達顯然已經對“P sir”產生了好感。
“這個按摩女說,來這裏是朋友介紹,就是那晚跟她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兒。來這裏工作,機票費、住宿費,都有張老板提前墊付,待有生意之後再慢慢償還。女孩兒的按摩價格是一次五十美元,提供性服務一次二百美元。”薛金永說。
戴濤思索片刻:“你問問她,能不能出來為你服務。”
薛金永明白了戴濤的意思,他拿起手機擺弄一陣,然後對戴濤說:“我告訴她說我不願意去金湖餐廳裏麵,那裏人多眼雜不安全。我讓她到拉各斯中心島的華陽酒店來服務。”
“華陽酒店?那裏離這兒挺遠的,她會去嗎?”錢鬆質疑。
薛金永笑著說:“嗬嗬,你放心,對於她們這些人來說,隻要有錢,就沒有達不成的交易,能為了錢來這麼陌生的國家,就不會在乎多跑一段路。但咱們不能急於收線,而要慢慢地在水裏遛它,然後再找準時機下手。再說了,她剛剛來這裏兩個月,能一個人到那麼遠的地方來嗎?”
“你的意思是,不但要把她引出來,還要讓人送她?”錢鬆醒悟。
“這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戴哥的意思。”薛金永說,“但現在仍有個問題,如果送她出來的人不是‘大老張’,而是那個黑人保鏢或者其他人怎麼辦?”
“嗯,這是個問題。”戴濤輕輕點點頭,“你再給她加些錢,不能太少,也不能過多,少了不起作用,多了顯得假,具體數額你自己琢磨。告訴她,讓她多陪你幾天,這樣老板親自送她出來的可能性才會增大。”
“五百美元一天,一周時間,怎麼樣?”薛金永問。
“行。”戴濤站起身,“我和錢鬆再去一趟移民局,立即布置在華陽酒店抓捕‘大老張’的方案。”
幾個小時後,三個人在維多利亞島的海邊聚齊。大家已經統一了思想,與其貿然抓捕,不如請君入甕,用錢作為誘餌,讓“大老張”自投羅網。
一望無際的海麵波光粼粼,海鳥飛翔,海潮湧動。薛金永迎著海風,拿出香煙,三人一人一支。這是大戰來臨之前難得的片刻休息。大家都知道,最關鍵的時刻到了。
薛金永的手機仍然響個不停,他低頭擺弄了幾下,抬起頭說:“等抓捕成功,事情結束了,我要把這個女孩兒送回國內。”
“什麼?”戴濤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來這裏,也是受了誘惑。現在證件被‘大老張’扣著,想回也回不去。我覺得……該解救她回去。”薛金永看著大海說。
“這個張青山,害人不淺啊……”戴濤點點頭,“明天約的什麼時間?”
“午飯之後。”薛金永回答。
“為什麼是午飯之後?”錢鬆還沒明白。
“這裏的伊斯蘭教徒每天要做四次禮拜,午飯之後正好是中午禮拜時間,再加上之前我告訴過女孩兒,我對當地人不信任,這樣就能避免黑人保鏢送她過來。按照我們的計劃,我提出每天五百美元,讓她服務一周。按摩女告訴了老板,她的老板決定明天中午親自過來跟我談談。明白了嗎?”
“明白了。”錢鬆重重地點頭。
“想想也可悲,直到現在,那個按摩女都以為是在和你聊天呢。”薛金永笑著說。
戴濤也笑了,但他的表情又漸漸嚴肅下來。魚已經咬鉤了,圈子也兜得差不多了,“大老張”已經不知不覺地按照我方的引導步步走向網中,離成功抓捕的目標越來越近,現在就差收網了。但遠在阿布賈的戰友孫鵬卻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一連兩天,他的電話一直沒有打通。
這時,戴濤的手機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哪位?”戴濤按下接聽鍵,“誰?小孫!”他頓時激動起來。“你在哪兒?好,好,我馬上讓錢鬆去接你!”
錢鬆和薛金永立即圍攏過來。“是孫鵬嗎?”
“就是那小子,他的手機沒話費了,剛才是用拉各斯機場的公用電話打來的。”戴濤說。
“啊?他到拉各斯了?”錢鬆興奮起來。
“是啊,這小子神了,也不知道他這個外語盲是怎麼找過來的。”戴濤笑著說。
“太好了!我馬上去接他!”
“咱們一起去,晚上吃點兒好的!”戴濤摟過錢鬆的肩膀。他沒有想到,三員大將能在大戰來臨前湊齊,“真是天助我也!看來這次‘大老張’是跑不掉了。”
第二天午後,當清真寺的禮拜聲傳來的時候,一輛黑色的尼桑轎車停在了拉各斯中心島的華陽賓館門前。
從按摩女郎琳達走出金湖餐廳開始,薛金永已經通過聊天工具,知道了“大老張”駕駛的汽車品牌、顏色和車牌號碼,這是一次天衣無縫的“請君入甕”。
張青山駕駛著汽車,從跨海大橋駛過,他望著廣袤的海平麵,愉悅地哼著小曲,心裏估算著這次交易的收益。一天五百美金,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買賣。從一個打工者到老板,他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時間,而從一個老板墮落到皮條客,他卻隻用了不到一年。張青山到了尼日利亞之後,一年內便千金散盡,花光了從國內帶來的資金,幾乎到了身無分文的境地。逃亡生涯並不好過,生存問題已經被提到了首位,走投無路之下,張青山才幹起了這個營生。
他把車停在華陽賓館門口,剛要讓琳達呼叫“P sir”,一個人高馬大的黑人警察就突然冒了出來,一下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同時拔掉了汽車鑰匙。隨後另一個稍矮的黑人警察又拉開了後座的車門,坐到了琳達的身旁。
琳達大呼小叫,驚慌失措。這時“大老張”才意識到不妙,猛地推開車門,準備逃跑,卻不料一個中國大漢一下用身體擋住了車門。
“完了!這下完了!”張青山臉色蒼白。
這時戴濤走了過來。
“我們是中國警察,你叫什麼名字?”他厲聲問道。
“大老張”瞠目結舌,下意識地回答:“我……我姓張……”
“你是哪裏人?”
“膠州人……”
“知道我們為什麼要找你嗎?”
張青山停頓了數秒才說:“知道……是國內的事情……”
在“大老張”被移民局的警察戴上手銬的時候,人高馬大的孫鵬一直在他身旁監視。“大老張”像泄了氣的皮球,早就斷了逃跑的念想。
錢鬆走到了琳達的麵前。
“你……是警察?”琳達表情複雜,聲音顫抖。她這時才明白,“P sir”不是姓“潘”,而是個“Police”。
“對,我是警察。”錢鬆點頭,“我們會讓移民局的警察到金湖餐廳取回你的證件,盡快安排你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