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陰霾,涼風陣陣,大雨將至。
長長的送靈車隊中沉寂一片,隻剩僧侶呢喃念經聲與手上輕鈴音,空寂寥寥。
漆黑棺木上白花結帶,左側少年無言地擁著貓,深深埋頭看不見他臉上表情,單薄消瘦的身子難以察覺地輕顫。
一份簡潔明了的法醫報告,證明了藤原夫婦是猝死而亡,也證明了陰陽相隔。
同齡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視安慰,但他毫無反應,像是沒有察覺到對方,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
“這孩子真是可憐呐,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結果出了這樣的事情……”
“他父母也是照顧他沒幾年就去世了,這孩子不會有什麼問題吧?據說他小時候會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別說了,孩子還在呢……”
貓咪老師感覺抱著自己的手臂緊了緊,雨還未下,便有水珠落在自己頭上。轉了個身,朝夏目懷裏蹭了蹭。
夏目靜靜地跟著隊伍,像是被孤立了一樣,周圍的人都形同陌路,不說認識,甚至未曾謀麵。
沒有一個人真正了解他。
木偶般跟著葬禮的步驟,此間夏目沒有流一滴眼淚,周遭的人對他指指點點,誤會他在養育他的親戚去世時不會悲傷,無情無義。
唯有一直在他身邊的貓咪老師知道,不是夏目不想哭,而是一夜過去,他已經神智麻木得無動於衷,同時哭幹了眼睛,雙目紅腫隻能低下不讓人看見。
何況,悲傷又有什麼用呢,藤原夫婦已經回不來了……
天邊終於是下了雨,淅淅瀝瀝的聲音好比哀樂,送親人故去。
送葬的人群漸漸散了,最後剩下夏目和貓咪老師立在墓碑前任憑雨水洗刷自己。
“對不起,滋叔叔,塔子阿姨……如果我沒有離開家,如果我沒有得罪它,如果我沒有繼承友人帳,如果我看不見妖怪,如果……沒有我……”哽咽得再也說不下去,跪在墓碑前泣不成聲,分不清眼前是淚水還是雨水。
“滋叔叔……塔子阿姨……”原來清脆幹淨的聲音變得沙啞無力,十指狠狠地抓入土地,頃刻血跡斑斑,而他不覺疼痛。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對他說一句“歡迎回來”,再也沒有人帶著他去燒製茶器,再次孤獨一人。
雨越下越烈,天空中電閃雷鳴,傾盆大雨隱去了少年的身形,即便是昏於暴雨中,也無人知曉。
一道白影在雨中閃過,稍縱即逝,仿若不曾出現。
暴雨狂作,擊打著剛抽出的嫩芽新葉,就是百年參天大樹也認輸得低頭垂枝。
某個樹洞裏的兩隻小天狗擔憂地望著天,哀聲連起:
“唉,這雨要下到什麼時候啊……”
“就是說啊,河童還請我去吃烤魚,這下……”
話音未落,一聲痛苦的嘶吼從外邊傳來,小天狗們戰戰兢兢地探出頭,隨即又是一聲巨響,有什麼重物摔在他們麵前,仔細辨認後發現是森林裏最強大的那位大人。
那妖怪的腰間被一道狹長刀傷斬斷以至它喪命,龐大身軀分成兩截,身下血流如注,血腥之氣撲麵而來。
兩隻小天狗嚇得立刻縮回身子,小心翼翼地盯著外邊情況。而讓它們駭然的是,雨幕中竟是走出一個清秀少年,纖細手臂微抬,白皙五指緊握一柄細長太刀,上邊繪有奇異墨紋,刀鋒處滲入妖異的紅,長刀錚錚鳴響仿佛渴望飲到妖血。
少年眉目冷冽,全然不覺那打得生疼的雨,普通學生製服上潑有新血,周圍散發出冷酷嗜血的氣息。
但小天狗們忽略了一點。
那被血色覆蓋的眸子更深之處,是哀傷。
“夏目!”
驀然閃過一道白影,下一刻少年被壓在了狐狸妖怪的爪底,眼中的冷冽變成迷茫再慢慢清明,那股壓抑的威懾瞬間消失,像是不曾存在過,隻是幻覺。
“貓咪,老師?”夏目漸漸恢複意識,疑惑地看著斑,眼角餘光瞥到旁邊的妖怪,怒意頓起,反手握緊長刀。
是它,是它害得滋叔叔和塔子阿姨離世!
“夏目!它已經死了!”斑低吼一聲,爪子又用了幾分力氣控製住四肢讓夏目無法動彈。
“可是,可是……”夏目不甘心地死盯著妖怪屍體,最後還是無力地鬆開手,任憑長刀跌落,雙眼充滿水色而落淚。
他是知道的啊,知道自己已經將仇人手刃了,已經為藤原夫婦報了仇……
但這都不是他想要的。
“夏目,我可不記得你這麼脆弱。”斑放開他,不經意地往旁邊一拍,將難以察覺到準備開溜的黑影壓在爪底直到消散,叼起夏目躍身離開。
夏目伏在斑的背上,柔軟白毛隨風拂麵,雨點冰涼但他感覺到身邊的絲絲暖意。
斑察覺到規律的呼吸,回頭看了眼少年的睡顏,輕笑一聲,更加平穩地往家去。
或許,隻有斑,才能讓他真正安心。
而這時兩隻小天狗才舒了口氣,驚疑未定,他們認得狐狸妖怪是東邊八原的霸主之一斑,而那個少年竟然是傳言中的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