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九月,晚風秋涼,昨日入了夜,而我竟然隻穿單薄衣衫守在窗口望你,因而染了風寒,今日醒來,便覺得體溫灼灼燙著,焦躁非常,就躺在床上睡下,迷蒙之際囫圇吞了藥,睡醒以後,捏著藥片與冷掉的白水,才知誤將治療心衰的藥丸當做感冒藥來吞掉。若你在我身旁,既是要笑我呆。我年紀不大,卻也這般頭暈眼亂。
想來是因為心思不淨,心裏想的,大多關於你的。我無比思念你。你可否知道。
入秋寫家書與你,偶然憶起從前情事,唏噓不已,願君安好。勿念。”
當我翻出這封信的時候,父親已經作古西去,而這信是我在整理父親遺物的時候無意中讀到,我注意了一下寄信人的名字是若苦,徐若苦。而母親的名字是李曼枝。
母親見我坐在那裏發愣,抬眼問我,“怎麼了?”我折上信佯裝無事,“沒什麼。”我說。
父親的遺物那樣少,少到我以為他活過的小半生,不過是幾件半舊的毛衫,褪色的皮鞋和一個舊茶碗。如今發現了他的這本半舊的日記、幾封信箋。我才知原來父親有我未曾察覺的陌生,或者連母親也不曾洞悉的秘密。
人生就是這樣了吧,留下文字和影像,告訴別人你曾經來過。那樣真實又不可信。
母親又低下頭縫著衣衫扣子,我將日記放到一邊,低頭整理其他的東西,日記裏還有幾封信,我未來及看。母親在,不敢再拆。
“時然終究是沒來罷。”母親問我,眼皮也沒抬。
我悶著嗓子“恩。”了一聲,說不出其他的話,她推了眼鏡斜眼看我。我迎著她的目光望去,我知道她要笑我,沒等她開口講話,我抱起眼前的舊書走回臥室。
我聽她在我身後輕輕的哼了一聲。我沒再想要理會她。
如今,時然已是我的前夫,我與他的關係在法律上已無任何幹係,而在感情上,談不上虧欠與內疚,我們不過在彼此的生命裏陡然的插播了一段序曲,而後轉頭走掉。
從前我不聽母親的勸誡一心嫁他,如今我們那場曠日熱鬧的婚禮還沒過一年,喜氣未消,窗上的大紅喜字甚至未來得及揭下,可我們的感情卻以衰敗收場,這樣的狼狽境況她理應笑我,李曼枝強勢了半世,統禦我的人生二十年如一日,我唯一一次任性的固執己見,卻再次證明了她的權威和正確,我自然是氣不過。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我隻是隨手翻弄父親的日記本,像是偷窺別人的秘密,那樣膽怯又好氣。“我自癡妄,朝暮思汝,深情一片,誤斷終身。”在日記本的尾頁寫有這樣四句話,我看著那褪了色的舊字跡發呆,是寫給母親嗎?或許不是,他們的感情那樣淡,淡到每每我都險些以為他們終究可以分開了。可他們依舊在一起,不鹹不淡的相處,相敬如賓但總少了那麼點激情。
若它們不是寫給母親,難道是徐若苦,我從不知父親有這份才情,從前知他教過兩年書,後來下海經商,可他一貫正直清明,即使身不由己也從未與任何女人傳過緋聞,我也從未聽別人說起他與其他女人的風流韻事。
倒不知他身邊曾有徐若苦這癡情女子,這等情深意重。更加奇怪的是母親竟然不知,精明如她,父親怎能逃過她的手掌心。
若這個女人是真實存在的,那將是多麼諷刺的事情。
我想的出神,發愣的間隙時然打電話給我,“你還好嗎?”他的聲音輕輕的,語氣像是在試探我,試探我是否仍舊在生氣,或者是否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