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閣是林府中布置得最為精巧的一處居所,亦是大夫人的住所。林夢然跟在香芸身後,一路走來入目所見,無不富麗堂皇,不禁對暖玉閣的精致程度有了深入的了解。從這裏就可以看出,林家老爺對大夫人的寵愛有多深重,相比起來,自己那據說是原來的林夢然跟她母親居住的地方寒磣了不知多少。
“大夫人,大小姐到了。”香芸領著林夢然進門,隔著珠簾通報。
“嗯,且讓她等一會兒吧。”一個柔媚的聲音從珠簾後傳出,聲線裏透著屬於女性的成熟風韻,不難以此想象出,說話的人是位如何美麗的婦人,“香芸,你進來。”
香芸聞言應是,款款走進了內間。
很顯然,大夫人想將林夢然晾一晾,她故意要香芸先進去,讓林夢然等在外頭,也不乏有貶低、羞辱她的意思。堂堂林府大小姐,地位竟然比一個侍女還低,說出去是會被人恥笑的。
不過林夢然臉皮很厚,大夫人的打擊對她根本不痛不癢,她才不會在乎自己在一個虛擬世界的地位高低。閑來無事下,她打量起屋內的擺設。雖然她不認識桌上擺的、轉角上放的、錦緞上繡的是什麼好東西,但很明顯都看上去價值不菲。不說別的,光論擱在屋角的那隻香爐,細密繁複的花紋精湛地展現出了製作它的師傅工藝的高超,爐內散發的香氣如絲如縷地飄蕩在房內,那香味是林夢然從未聞過的。她說不上來它像什麼,有什麼名頭,可讓人聞著十分舒服,比當日林慕然身上的味道上檔次多了。
說心裏話,林夢然樂得幹站著,她覺得能晚一會兒見麵就晚一會兒見麵。倒不是她怕了大夫人,而是擔心自己會不慎穿幫。這回菱春沒能跟著來,林夢然少了一個幫手,如果她在和大夫人的談話中說錯了話,被人看出她失去了記憶,或者知道了她不是原來的林夢然,對她還是很不利的。
大夫人吃著侍女們仔細剝好的鬆子,算算時間過去了差不多一炷香,開口喚林夢然進來。
林夢然見拖不下去,隻好進了內間,然後她就看到了傳聞中的大夫人。
她慵懶地斜躺在榻上,滿頭珠翠,富貴難言,一雙鳳目流轉間媚意橫生,端的是媚骨天成的模樣,難怪能將林老爺勾得三魂去了七魄,不惜為她拋棄原配夫人。聽菱春說,大夫人雖然是“林夢然”生母的表妹,但兩人的家世、受寵程度也不一樣,處處都是大夫人更勝一籌,所以即使那位原配夫人最後落得鬱鬱而終的悲慘下場,都沒有娘家人為她出頭。在家中八麵玲瓏長袖善舞,在林家受盡寵愛大權在握,大夫人的人生可謂順風順水多姿多彩了。
不過要在林府中立足,光靠美貌是不夠的,下人們對大夫人的順從和畏懼是出於她的高壓手段。林夢然在親自見到她之前,都把她想得太過簡單,等到現在實際遇上了,才明白這個女人的氣勢有多麼強大。她隻是柔若無骨地躺在那裏,但她的氣勢籠罩住了林夢然,一個能掌控一整座府邸的女人,怎麼會是隻知道爭風吃醋、拉人下馬的簡單角色呢?
林夢然心裏一緊,嚴陣以待。
“夢然,見了我,你怎不行禮?”大夫人看了林夢然一眼,眼神中有些不滿“最近不過幾日不見,你就變得不知禮數了嗎?”
林夢然看著這個逼死了自己表姐,又來折騰表外甥女的女人,乖乖行了禮,不過她行完禮後沒有恭敬地低頭,而是直視著大夫人的眼睛。
大夫人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心道慕然果真說的不錯,現在的林夢然和以前根本不一樣,如果是以前的她,哪會有用這種眼神回視自己的勇氣?不過即使她有了奮起反抗的意識又能如何?在絕對的權利麵前,她的反抗頂多是給自己的生活增添點調劑罷了。
“聽慕然說,你在空音寺頂撞了一位公子?”大夫人主動提起了話題,“你可知那是北平王世子,別說十個你,就算成百上千個你加在一起都抵不上人家一根頭發絲金貴?”
林夢然眼神微閃,終於明白那個穿月白色衣袍的男子的身份。對此她有點驚訝,不過既已交惡,這事無論誰對誰錯,說什麼都晚了。
見她無所謂的態度,大夫人繼續道:“夢然,你母親去得早,我見你可憐,常親自教導你身為女兒家要學的禮儀,雖然不指望你能如何優秀過人,至少也要知書達理。但你論起琴棋書畫女工,沒有一樣能比得過慕然,如今連女德都拋之腦後,還不知檢點地和一個書生互通有無。本來慕然說你種種不是,我還不信,今日一見,你的頑劣確實出乎我的想象,完全配不上我林府大小姐的名頭。為家族惹禍還不知羞,要是你母親泉下有知,不知道要如何因你蒙羞呢!”
大夫人言語字字如刀,將林夢然批得一無是處。她不服氣道:“大夫人您此言差矣,慕然妹妹一來見死不救,二來打著祈福念佛的名義去寺裏私會男子,她不也有錯嗎?!”
“閉嘴!”大夫人把手裏的一把鬆子全往林夢然臉上丟去,喝道,“長輩訓話,焉有你開口的份?!即便慕然有錯,你又豈能說自己沒錯?平白給我林家在北平王世子跟前丟了麵子,你不知反省,反而處處揪別人的錯處!你有無辜到這種地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