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是連綿的坡,天上是連綿的雲。天上的雲兒化作漂亮的羊兒,在碧綠的坡上奔走嬉戲。
厚厚的雲層彼此相依著,並非是想點綴那一碧如洗的藍天,而是更有野心的徹底占領那片湛藍,但卻還是擋不住豔陽的熱情,那抹光芒穿透了雲層,把每一棵青草都照射的暖洋洋的。
無邊無際的大草原啊,是如此的生機勃勃,如此的無所約束,生活在這裏的兒郎們每一次呼吸都滿是暢快!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
柳蘭從不知道樹是什麼樣子,卻是從小吟誦著這些詩句。柳蘭也從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名字是什麼意思,卻是與這個名字做伴了十多年。
自打柳蘭出生那日起,她所見的便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在草原上走過的羊羔溫順而可愛,在草原上奔過的駿馬健壯而瀟灑。
而母親卻總愛讓她背諸多酸溜溜的古詩詞,說得都是一些花草樹木。
……但這樹,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不明白。
其他孩子的名字都是巴特爾啊阿木爾啊之類的,有的寓意著大草原上的太陽,有的寓意著和平美好的未來,無不是父母對孩子或者生活美好的期待與讚美,柳蘭的名字也是她母親起的。
……但這柳蘭,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不知道。
柳蘭便是在這不明白與不知道之中,在這一句句描繪著江南風光的詩詞之中,在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上生活了十多年。
這一切不過是因為,柳蘭的父親是這片大草原的王,而自己的母親卻是一個中原人。
對,中原人,地地道道的閨閣佳麗。
母親曾是那種書香門第的大小姐,是被阿爸坑蒙拐騙才來了這片大草原上,成了這草原主人的夫人。
這應該就是自己生得似乎比其他草原姑娘柔弱一些的原因吧?就連這皮膚,都分外的細膩些,經不起那風吹雨打,似是總是比別人差了點什麼,為此柳蘭好生的苦惱。
自己定要去瞧瞧母親口中的中原,但是就算不去,她也是知道那裏定然是沒有大草原上這麼好的,不然母親又怎麼心甘情願地跟著父皇來了這大草原呢?不過那兒又約莫是很好的,不然母後又為何此般的對中原心心念念呢?
中原可真是個奇怪地方,讓母親逃離了卻又想念。哎,總之去一次便知道了,自己這些年的詩詞也不能白背吶!
若是中原的女子不是如自己這般要日日背著這些詩詞,那自己一定要和母親好好說說,再也不為了背這些而絞盡腦汁了。
大草原的淩風,總有一日會吹起中原岸邊的柳枝。中原的細雪,總有一日會化作大草原天空上的雲朵。
軒轅皇近來多夢,幾乎夜夜都會活在夢中。
第一夜,他夢見自己並不是九五之尊的軒轅皇帝,而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皇子,他的名字叫做安舒生,而他的太子皇兄叫做安淩天。
去掉相同的姓氏,撇開相連的血脈,給他起名的人隻希望他舒坦一生,而他的太子皇兄,卻生來便該是淩天之人。
服氣嗎?自是不服氣的!風華正茂的少年郎又有哪個願意屈居人下,誰不願意一全雄心壯誌?
誰都不差了誰!
天下雖為五國,卻還有一片不可忽視的廣袤土地的存在,那個土地生活著一群野蠻人,他們自立為王,統領著整個草原,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父皇派了皇兄去征討那個草原上的人們,這定是能一展雄心壯誌的好時機,自己也請纓了與皇兄一同前去。
馬蹄聲嘚嘚嘚,碾過了胭脂色的花瓣,蹋上了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第二夜。
風餐雨露的過了多日,這草原上的日子之苦,是多年養在皇宮中的尊貴皇子從不曾體會的。
這是遊牧人的天下,卻不是中原人的戰場。
安舒生終是不忍再在這淩冽的草原野風中呆下去,那晚他獨自一人便離開了營地,想找到那群野蠻人的落腳點,速戰速決,立戰功的同時也好早日裏回那鳥語花香的軒轅國都。一切都盤算的如此美好簡單,終是敗在了年少輕狂一詞。
草原實在是太過遼闊了,一眼難望邊際,白日裏都難辨方向,更何況是黑夜?天空中的星辰再美,光芒卻不曾有過一絲的溫暖。
他迷路了。
整整兩日兩夜,他摸索於草原之中,從悔恨到迷茫,又從迷茫到絕望。
此時此刻,舒坦地過完一生反倒成了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