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當真是仁慈至極,一個夢將她折磨的身心俱疲還不夠,轉瞬便又將她引入了另一個夢境之中,還是那般悲痛慘烈的夢。
那是留在骨子裏的傷痛,就算是失憶那四年,也曾夢到過一二,當時隻覺得是驚魂噩夢,一覺醒來便是安康,卻不曉得這噩夢卻是實在的過往。依舊是元宵佳節。
這一年裏來,父皇來母親宮中的日子可謂是屈指可數,即便來了,也是坐坐便走。?母後雖鮮有笑意,卻也從不曾說什麼。
自打安清淺記事起母後對父皇的態度便一直是不鹹不淡,擺的是相敬如賓的架勢,父皇倒是對母親各種討好。
旁人都道軒轅宮裏的皇後是個冷美人,冷美人身邊跟了個飛揚跋扈的小公主。
然而母後非但不是個性子冷的人,笑起來還溫婉可親,跟自己逗樂時就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兒,清淺覺得自己愛玩愛鬧多半是都是隨了娘親,可這樣活潑的母親,卻也隻有自己瞧得見。
或許麵上太子哥哥的時候,母後也會實打實地笑一下,卻依舊算不上親熱。
民間的元宵據說極其熱鬧,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二皇兄提過不止一次,實在是惹人心癢。
想必比起這深宮清冷定是另一副光景。
若要讓母後多笑笑,定要去人多的地方,熱熱鬧鬧的母後定然會開懷,然而這人多的地方定不是宮宴之上。
安清淺明白,母親喜歡自在,而這皇宮裏的銅牆鐵壁限製了母親的自在,雖不知道母親口中那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是什麼個樣子,是何等的無拘無束,但宮外肯定比宮內要自由上許多。
纏了她多日,終究是應了自己。母後她雖待旁人不苟言笑,卻是對自己疼到了骨子裏,無論多麼無理的要求都會答應。
一朝公主,一朝皇後,本不易從皇宮內消失卻無人知曉。然這一年來,聖寵已衰,皇上好像已經忘記了自己有這麼一位皇後一樣
。
自皇後那次病後,便仿佛得了個多病的體質,時常一病未好又生一病,起初皇上也有來探望,她卻以怕過了病氣給聖上而將皇上拒之門外,如此幾番軒轅皇便再也不蹋及鳳鸞殿。
但皇後是不是真的病了,恐怕也就隻有皇後自己和那麼幾個親近的人知道。她樂得尋了個清靜,以至於最後鳳鸞殿清冷的連空氣都帶了涼意。
想來是稱病久了,母後人倒是真的一天比一天憔悴,鳳鸞殿的燈也是熄的一日比一日晚,更有時是整夜不熄。
見自己母親這個樣子,安清淺如何不急,隻琢磨著各種法子想逗自己母後開心,更是把那柔貴妃母女連著自己的父皇在心裏好生問候了八百遍。
若是過去的元宵,就算是父皇不來,皇兄們也會來看望母後的,而今年卻正巧今年逢上了四年一度的國宴。元宵過後不到半月便是國宴,此次國宴由遠在他方的聖雪主持,哥哥們便早早地趕去了聖雪。
如此,元宵節前一日,安清淺便一身尋常人家小姑娘打扮,拉著粗衣布荊的母後溫暖的手,滿眼笑意地在軒轅最繁華的一條街上,看著車水馬龍,民間暖意。
然而,之後就是淩厲的風劃過稚嫩的臉頰,嘶啞的呼喊穿透耳膜,盛景不複,懸崖峭壁冰冷的長劍直逼喉間。
一切不過是轉瞬之間,卻讓人真真疼的撕心裂肺。
一粒雪丸入喉,冷冽的冰針穿刺入骨,凝固住的是渾身血液。
被擄來這裏,隨行寥寥幾個護衛拚死相保,終抵不過黑衣人蕭殺的刀,一向溫婉恬靜的母後則將自己護在了身後,硬生生擋住了刀尖的鋒芒……
究竟是誰?那些人究竟是誰?又有多少人牽扯進這件事裏,步步設計隻為奪她們性命!她至今都沒有想明白,人心究竟是有多狠毒,多難測……
最後一刻,母後毅然地帶著自己從那高不見底的懸崖上跳了下去,緊緊將她護在了懷中……
雲芊終於知道秦芝年年帶自己去祭奠的孤墳裏埋的是誰了……
秦芝他什麼都知道,他什麼都知道!而自己卻連他真正的身份,甚至連真正的名字都不曾知道!有朝一日竟淪落到如此境地!
聖雪秦芝……
迷茫的睜開雙眸,四周皆為陌生,隻有一位身著淺淡藍衫的少年在旁細細端詳著手中的草藥。
雖未見少年麵孔,但瞧著長身玉立的背影,都叫人覺得不凡。
“……你是誰?”安清淺強撐著想起來,然而略微動了一下便疼得齜牙咧嘴,身上每一個骨骼好像都不是自己的。
安清淺睜開朦朧的眼看秦芝,雲芊卻是仿若隔著萬水千山在看簡彌。
這個人嗬,這張熟悉到午夜夢回都能出現的臉。
那人明明年少,卻已是謫仙俊美,輕輕抿起的薄唇比三月裏的桃花還要淡上幾分,那雙雪眸的顏色更是甚淡,宛若攜著初雪而來。袍服淺藍,除卻衣角繡著幾朵風流韻致的花便再無其他。這般不經雕琢便美到如此,真不知穿上華裝要好看到什麼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