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兩寸。
麵具已經掀起一半,眼看他要露出真容,清淵卻突然頓住了動作。
慕雲疏依舊不動。他篤定地看著她,漆黑的眼瞳裏甚至有微微的笑意。
他知道她必定會停下。
清淵的目光落在他輪廓精美的側臉,手下卻沒有再動。
這個人,神秘,強大,始終籠罩著她看不懂的迷霧。
他的目光犀利到可以一眼認出她的身份,可以以十幾歲的稚齡創造自己遇刺身亡的假象,可以狠到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替一個一麵之緣的仇人擋刀。而她甚至不知道他為的是什麼。
從來都是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清淵,遇上深藏不露的慕雲疏,總是有種猜不透也看不懂的感覺。在他含笑的目光中,她總有一種被看透了的空虛感。這讓她感受到了從骨子裏的不安。她一向喜歡把一切掌握在手中,這樣超出她控製的感感受,她不喜歡。
沒錯,她是欠了他一個人情。但如今她揭開他的麵具,又有什麼意義呢。
難道要和他接觸的更深麼。
真的…沒有必要。
她的左手,緩緩收回。此刻她的目光,突然變得無比柔和。
右手食指下就是咽喉。
那是所有人的死穴。
現在的慕雲疏無疑是最脆弱的時候,這樣強大的對手,她不想留有後患。要是想要動手…就是現在。
她微微俯下身子。
慕雲疏突然抬起頭來。
清淵沒有料到他會突然湊近,下意識地一縮,卻感到臉頰上,微微一涼。
目光相撞。
她看見一片沉靜的墨色下忽的蕩漾開萬千星輝,璀璨絢麗到了極致;還未及看清,恍惚間又變作是沉沉的黑,是極晝過後無星的夜晚,要把人的靈魂吞噬,無法自拔。
他們靠的太近,近的幾乎呼吸可聞。他溫潤清涼的氣息與她冷澈迷蒙的氣息縈繞在一起,竟是說不出的溫和旖旎。
“放心…我慕雲疏,永遠不會與你為敵。”
溫涼低魅的音線是渾然天成的華麗,在耳邊簌簌,有種微糙的大理石摩擦過的感覺,無意間留痕跡。
清淵向後一躲,隻覺腦子裏嗡嗡地響。
攝魂。
這是她腦海中一刹那閃過的流光。
她的手還搭在他頸間,指尖卻是微微一顫,無法控製的鬆開。
罷了。
現在的他可以算是盟友…暫時,她還需要他。對,就是這原因。
“地上很冷。”慕雲疏慢慢撐起身子,笑容裏有淡淡的暖。清淵聽著這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冷?還知道冷?你身上比這地上冷多了好麼。
她看了一眼他肩頭,那半截斷劍還嵌在傷口中,雖然他體溫很低,傷口卻無法凝固,血還在一直淌,她懷疑他再這麼下去該失血過多了。
得了,她百裏清淵就是當保姆的命。
“過來點。”她命令道,語氣有點不太好。慕雲疏倒是沒有說什麼,配合地轉身,清淵哼了一聲,動作生硬地解開他外衣,開始清理傷口。
他確實傷得不輕,血淋淋的貫穿傷險些就穿了琵琶骨,皮肉翻卷的傷口甚至看得見骨茬,連身經百戰的清淵看著都觸目驚心。尤其他最後那一側身,崩斷長劍的同時也撕裂了傷口,整個後肩都被撕裂,難怪會血流不止。
清淵噝地抽了口涼氣,難得他還能頂著這傷勢和顧清麟硬拚。
但清淵也知道,他這樣做是對的。
顧清麟那一手化劍術神出鬼沒,如果他不將長劍折斷,那麼後果不堪設想。但這招可謂是自損八百以求傷人,也不是誰都可以做得出來的。
這家夥…對自己夠狠。
從來都是單兵作戰的清淵一直都是自己處理傷口,手法自然熟練。隻是拔劍的刹那,一直不動慕雲疏突然顫了顫,清淵立刻停了一下。
“怎麼了?”不受控製的問話,不知不覺從嘴裏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