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大雪初霽。
連綿數日的暴雪,使橫貫東皇北陵兩國的天魂山脈都覆蓋在厚重的雪殼下,極目所至一片銀裝素裹,偶有數株鬆木不甘就此埋沒,在積雪下隱隱透出沉鬱的蒼綠,沒有往日的生機,更顯沉重肅殺。整個山林宛若沉睡的巨龍,寂靜中透出死亡的涼意。
一片死寂中,忽有一聲尖銳的嘶鳴從山林深處響起,將平靜的表象撕成碎屑。僅僅一刹,那嘶鳴就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刹那掐斷。
那是死亡前最後的悲鳴。
山林深處,一條殷紅的血路橫貫,在一片耀眼的白中延伸,分外刺目。
起初隻是零星的血點四散於雪地,隨著道路的延伸,血跡越來越多,夾雜著淩亂的蹄痕,到最後甚至彙聚成了細細的溪流,飛濺的血肉與破碎的鐵屑混雜,在冰雪中凍結成一幅凝固的畫。
遠處,金鐵交鳴的聲響還在持續。兩波人馬在這渺無人煙的深林激烈鏖戰,兵刃相交帶出漫天血雨。
一方是鎧甲鮮明的將士,陣勢整齊,神情堅毅毫無懼怕,顯然是不下於正規軍的水準。但就是這樣一支隊伍,此刻卻被牢牢壓在了劣勢,無力逆轉。
他們的對手數量並不是太多,數十個黑影鬼魅般穿梭在人群中,掌中黑色的細劍宛若遊蛇,每一出擊必定見血;若是仔細觀察,看得見他們左臂暗紅標記一點,似乎是一個邪魅的修羅的圖案。
他們明顯訓練有素,混戰中依舊隱隱布成微妙的陣法,包圍圈中的將士試圖衝出時,迎來的便是身邊兩人的絕命一擊。一時間血肉橫飛,幾乎是一麵倒的屠殺。
士兵的數量已經越來越少,但仍然緊緊靠成一個保護圈,寧死不退,似乎在誓死保護著什麼。
一個將領睚眥欲裂,發起再一次衝鋒,他身邊的兩個黑衣殺手即刻轉身出劍,劍鋒如毒蛇的獠牙,刹那在他前胸後背帶出飛濺的血柱。那將領卻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聲暴喝,手中長刀狠狠斬進一人肩背,竟是以命換命。背後那人木然看著同伴慘死,拔劍又是一擊。將領後心再受一劍,轟然倒地,眨眼間被馬蹄踏成肉泥,隻來得及發出一聲臨死的厲嘯,久久回響。
“保護殿下!”
可惜絕對的實力差距,即使弱智拚盡全力,也無法抹平。不多時,僅存的衛士紛紛倒地,漸漸露出了被眾人牢牢護在中間的人影。
那是一個精致如琉璃的少年。
他微微伏在馬背上,烏發垂落掩住他微側的臉頰,一身白色錦袍濺上斑斑血跡,似雪中紅梅。剛才的戰鬥中他一直垂著頭,一動不動,似乎不知道自己身處怎樣的險境。最後一個護衛倒地的刹那,他霍然抬頭,看著飛掠而來的殺手,臉色出離平靜。
濺血的雪原中,他的容顏恍若暗夜的星,刹那閃亮出奪人的光華。
分明是個不過八九歲的少年,眉眼還未完全長開,卻依舊漂亮得讓人驚歎。他的眉眼異常精致,輪廓稍顯柔和,但絲毫不顯女氣,斜飛的眉弧線流暢飄逸,飛薄的唇在白皙肌膚上如火豔麗,讓人不禁想象,精致如斯的少年若是長大,會是怎樣的風華絕代。
他的眼輪廓極其優美,眼角微微上揚,墨色的眼瞳異常澄澈,似乎一眼便可望到眼底,但細細探查,便會發現這雙眸子的深不可測。那幽如寒淵的深邃雙眼中,是同齡少年不可能擁有的沉靜冷澈。
幾乎隻是下一刹,那雙幽黑墨瞳突然變了顏色。
就像潭水忽的漾起了金色的漣漪,少年眼底華光一爍,金銀雙色的光芒忽然蔓延開來,席卷了整個眼瞳。墨色似乎被完全吞噬,短短一霎,他的雙眼已經化作了璀璨的金銀瞳。右眼鎏金,澄澈如淺潭中細碎的流金,又似閃亮的熾陽,爍爍其華,耀眼熾明。左眼純銀,深邃如無底的漩渦,月華流轉,幽深清寒。
他微微抬首,奇異的金銀瞳掃過衝在最前方的黑衣殺手,唇線稍啟,一個字,稍輕,卻帶著無可抗拒的力量。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