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
古今多少事,付於一書一墨。
不過並非所有的史書皆開誠布公立於天地之中,幾本落染了塵埃的無名黑冊子被隨意擱置在皇室書閣最晦暗之處,發了黴,刺了鼻,塵埃落定般,不為人知,不被人聞。
不見光倒有個不見光的說法。大浪淘沙也總能篩出個雲遮霧繞的緣由,一說,那些不過是寥寥囫圇了一些不登大雅之堂之事,八九不離史官們在七情六欲刺激下杜撰的風花雪月,礙於史官們朝廷正官的身份,委實不宜流於民間。要說勾人興趣的,當屬剩下的之二說。
天象噩,大勢亂,八方宇宙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風雲幾百年,大宣一統六國,後又分為西煌、南邕、北肆三國,其中最年輕的是西煌王——西昭,十歲登基,首改稅法,建防禦城牆,將國都建在關隘之地,隨之征戰沙場收複遊牧族,十分精通兵法,褪去鐵錚錚的戰袍,那西昭是個性情溫良,愛民護國,容貌傾世的君王。
萬古雲霄一羽毛,一度成為史官筆下著墨的傳奇,甚為世人稱讚的是這位君王終身隻納了一位妃子,起初,西煌眾臣子不斷上奏,甚至將此事搬至朝堂上,少不了一通又一通的苦口婆心,勸慰西煌王多多納妃,繁衍子嗣,壯大西煌勢力。
西昭似意料到會有此般“逼迫”,幹脆甩一紙詔書,幾行堅盾有力的墨字,昭告天下子民。
“西煌於民言是國,元清於昭言是國,昭皆誓守,皆不負。”
情深之人,大多害了薄命之疾。
五原山岸,盡皆崩裂,種種不祥,非止一端,西煌幾十年的安寧隨著南邕王親自將三國條約棄入滾滾火中而灰飛煙滅。
那夜,天宇寥寥無參星,南邕大軍夜襲西煌,千軍手持火焰,燧煙抨擊天宇,萬馬奔騰卷起浩茫聲響,映照著荒蕪墓塚和西煌瑰麗的城樓,冀北之地的北肆國緊閉城門,幹脆將西煌曾救北肆於水火中之事遺個幹淨,悠哉欣賞南邕國不久前進獻的奇珍異寶。
西煌城一葉接著一葉枯敗,一聲連著一聲淒厲,悲戚至極,直到天空織起寡淡的光,似一頂穹廬呼嘯吞噬灰燼般的西煌。
“南邕勝,西煌敗。”史書上簡短的六字拂過了西煌國一生的興盛與衰敗,亦是輕易,亦是不忍下筆。於是無人知曉西昭冒死救出身懷六甲的昭儀王後,自己卻禦馬回城與千萬子民共同葬身火海。
而後,南邕王嚴令禁止南邕子民議論這段血腥過往,倒有些寫戲本的文人墨客硬著脖子將道聽途說的寥寥事點染層層兒女情長,終究以愛情悲劇淌入曆史一流。
後來,民間久久傳唱的《梨花扇》便是西昭王與昭儀王後的故事,不過,幾經改編,便如白綾染了色,除了泛黃褪色,並無還原一說。
隻記得,這昭儀王後平生最喜梨花,即如戲子落幕時吟唱道:
“梨花相似,隻恨涼多風擾。”
戲中未唱到的,便是此書要一一道來的,道那腹中胎兒出生後跌落“荊棘”中的滿身刺目傷痕,道她大荒中死裏逃生建立百裏寨,道她澆灌的複仇之花朵朵蹙紅羅,道她將這柳徑穿,他將那花陰串,乍識春風麵。
這綻花怎得催她淚下,這拂柳怎得亂他心發。
楔子(二)
“願你永生永世不會得知,哪怕忍辱,也要活著。”
哪怕忍辱,也要活著。
昭儀王後不舍的撫著嬰兒嬌嫩白皙的肌膚,嬰兒安靜啃咬著手指,仿若來自另一個羲和的世界,眉目像極了故去的西昭君王,她將孩子緊緊裹在懷裏,用盡生命最後一絲力氣敲響了南邕邊境的銅鍾。
……
一月之後,遠在南邕邊境的將軍百裏饒之女滿月,名為百裏上原,三日後,南邕君王以征戰有功為由,下詔封將軍百裏饒為護國大將軍,百裏夫人為護國夫人,建百裏府於陵霄城。
陵霄城,昔日西煌都城,如今是南邕繁華之地,最接近皇室貴胄之處,巍然聳立於九州大陸的西南中央,猶豫一顆燦爛的明珠,鑲嵌在九州遼闊的版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