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諸俠正打得酣暢淋漓,刀光劍影,一時難解難分,說時遲那時快,有位白袍公子,上前一步,當的一聲,攔住了當頭的兩位,那正是江南的‘折花客’徐夢客徐大俠與大漠的‘金剛手’韓遲韓大俠,二位大俠鬥得正快活著,一見有人攔他,都是心頭一怒,且不拆招,都向那公子攻過去。那公子也不言語,一手持一柄長劍,一手持一柄短劍,以一敵二,打的甚是輕鬆。不久那二人手臂酸麻,不願戀戰,那白袍公子卻是不急不緩,見二人力疲,欺身向前,打落二人兵器,二人大叫不好,以為必死,誰料想到——”那說書人故意提了一口氣,喝了口茶水,四下裏瞧了一眼,看眾人目光皆落於己身,才滿意地繼續說道:“那劍尖及身,卻隻劃破了二位大俠的胸前衣襟,掉了個頭,劍柄推將去,二位大俠料不及此,皆落下地去,滾了一身泥巴,倒沒有一點血跡,可不是這位公子手下留情!這時周圍的人也停將下來,觀這位公子並不麵熟,又有心欺他年青,便有人趁其不備,持匕首偷襲,誰知公子身影一晃,便到了那人身後,那人隻覺得喉頭一涼——那公子早收起短劍,手中卻多了一把小小匕首,指著那人咽喉,那人知是公子留情不殺,求饒得脫。另有其他人或是單挑,或是群戰,乃至公子兩把劍皆已打斷,卻無一人能近公子之身。至此,才有人細細端詳這公子樣貌,諸位可知是誰?諸位或已猜到,此人好穿白袍,其袍與劍柄之上常有梅花紋飾,所到之處,清香繚繞,詩雲: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正是那姓梅、好梅、種梅、飾梅的暗香公子梅如故。”
“那梅如故武功如此高強,能敵的過當時著名的徐、韓二位大俠,如何這些年江湖上不見他的身影?”有茶客問道。
“嗤!你們哪,真是問到點子上了。可惜了,梅大俠在成名後不久,還有過幾件好事值得說說。隻可惜他武功高是高,卻教不出幾個好徒弟。你聽我給你數:那大徒弟江一淩,不過學了他幾招半式,出門比武便被對手砍斷了手臂;二徒弟夏清,倒是個謹慎小子,悶倒葫蘆,如今還留在他門下,可你看他,一點功績也無;三徒弟四徒弟,還有一堆徒弟,統不過同大師兄一般,學的顛三倒四,前後不搭,可有一個學全了他的!說到底,不過是慕著梅公子名聲響,想跟著聽一聲銀子響罷了!”那說書人說的也是唇幹舌燥,又端起茶喝了一口。
“那依伯伯說,映雪山莊可是沒一個人可依靠了?”正當眾茶客議論紛紛,角落裏有個少女聲音響起。那少女約莫十五六歲,生的端莊秀麗,背著一長一短兩把劍,左邊腰間斜斜插著把匕首,右邊則密密裹著個小匣。有聰明的茶客打量少女上下,早已猜到八九分,便閉口不言。可那說書先生離她尚遠,哪能瞧的仔細?便信口道:“當然!要不是顧忌著梅公子,那山莊上下,被別家踏平幾十次也夠了。別的不說,就說如今‘折花客’徐大俠的後人徐凜,那份模樣武藝,都有他爹當年的風範。梅公子可有一個拿得出手的徒弟子女,來與別家比拚麼?江湖之輩,過江之鯽,梅公子後繼無人,難道老夫道一聲可惜都不成?”
那少女身旁另坐著一男一女,男的年齡稍長,表情木然,女的嬌小玲瓏,容貌與那少女有幾分相似,卻蹙起一雙秀眉,捏了粉拳,一副要站起來申辯的模樣,二人皆如那少女一般身背長短雙劍,卻無匕首小匣。那少女見她光火,便用手在她手上按了一按,示意她不要動怒。她自己也有些懊惱不該問。可喜眾人尚議論不已,她望向身邊二人,輕輕道:“夏師兄,萼華妹妹,莫與這些閑人計較,我們走罷,還有路要趕。”師兄便點一點頭,叫小二來結賬。妹妹尚惱怒不已,幾乎壓不下聲音:“長姊!你聽這鄉野老夫子信口胡柴,你莫攔我,我恨不得削了他耳朵,讓他知道映雪山莊的人不是好惹的!”
“你也知道自己還是映雪山莊的,”少女反而被妹妹慪笑了,“別人說你一句,你便要削人耳朵,你這不是當山莊二小姐,是要去當殺人越貨的土匪。如今家裏不比往前,是我的錯,不該去招惹人家。如今人多,若為個說書先生打起來,豈不是坐實了我們的草包。有路要趕,莫為小事分神,走吧。”
“長姊真是,下次你要沒準備好打架,就莫要去招惹人家,還要連帶我也一肚子氣。”妹妹無奈地搖搖頭,簡單收拾了一下。少女安撫性地抱了抱妹妹。妹妹在懷裏還不滿地咕噥著:“我說,姐姐你難道還以為,別人如果真的把你家看低了,還會承認你家有成器的人麼?”聽到這話,少女不禁又抱緊了些,惹得妹妹一陣咕咕噥噥的抱怨。
“好了,萼華師妹,莫要太責怪你墨華師姐,她也是第一次出門,第一次聽到這種話。日後險惡多著咧,這都不算什麼的。”男子付好錢,也過來安慰師妹。小姑娘嘟著嘴生了一會悶氣,又蹦蹦跳跳地跟上了師兄師姐。
少女的內心則泛著波瀾。她明白師兄並不是在說笑。她想起出門之前,父親那憂鬱又略帶狂躁的話語。
“如今我是去不得了……是你們少年人的天下。不可給映雪山莊丟臉,知道了嗎?我也知道是難為你,因為不丟人是不可能的,”父親低聲地嘲笑著,“那幾個榆木疙瘩也就罷了,為什麼你總是學不會最後那部分呢?為什麼呢?明明隻有你學起來最快呀,為什麼呢?你是不是和我是冤家呢,小冤家?但偏偏也隻有你可以呀……”他的語速很快,聲音很低,仿佛怕別人聽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