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假進行時
大案要案
作者：韋洪乾
引言
在非洲流傳著這樣一個笑話——母親問孩子：“上帝住在哪裏？”孩子答道：“既然上帝創造了萬物，他一定住在中國。因為所有東西都是‘中國製造’。”
一個孩子都知道中國是製造大國。有人做過這樣的統計，美國人一天二十四小時，從起床的鬧鍾、上班的公文包、吃飯的桌椅、旅遊的休閑鞋、孩子的玩具到睡覺的睡衣，隨處可見“中國製造”的標簽。俄羅斯《獨立報》曾刊登過這樣一幅漫畫：中國情報人員潛入美軍基地，尋找美國軍事航空工業最新產品，隻是為了確認所有設備上是否都寫著“中國製造”的字樣。
但是，製造大國的另一麵卻是造假大國。在許多國家和地區，“中國製造”成了假冒偽劣的代名詞。美國國會下屬機構“美國政府問責辦公室”調查報告稱，調查人員用一個虛構的公司賬戶，通過互聯網營銷平台，從中國十三個供應商那裏購買了十六種電子零部件，被鑒定全部是仿品或假貨。西班牙一家媒體則發表評論稱：“中國人什麼都能造假，眼鏡、皮包、手機等等，但造不出我們高尚的靈魂。”
下麵這個故事發生在法國。一名上海遊客赴法國旅遊時，被法國海關查出背了個假冒“阿迪達斯”品牌的背包，結果背包被沒收，自己的東西隻好用兩個塑料袋裝上。因為法國早在1994年就頒布了禁止製售假冒商品的法令，這一法令不僅適用於商業目的假冒產品走私，也適用於各國遊客私人行李中攜帶的假冒名牌商品。
此前，中國警方曾辦理過這樣一起案件：在河南查獲了假“偉哥”生產窩點，在中國的生產環節上，批發價是每片0.3元人民幣，到達美國後的零售價是十二美元，利潤率超過了販毒。但作為中國的犯罪分子，他們隻是獲取了不到0.3元的有限利潤，大部分高額利潤被跨國、跨境犯罪集團獲取了。因此，製假售假是一個國際化的犯罪問題。
國內形勢如何？幾乎可以用八個字來概括：無處不假，無貨不假！從生產資料到生活資料，從物質產品到精神產品，從實體經濟到虛擬經濟，無所不包。地下黑色經濟鏈條已經具備了製造業所需的一切要素和環節，隻要你願意，造假售假就像吃飯、穿衣一樣，看似平常、輕而易舉。
我們已經處在一個全民造假、售假、用假的時代！
假冒偽劣商品是經濟毒品，造成經濟虛假繁榮，降低了社會道德水準，摧毀了中華民族的創新能力。
在談到“三鹿”奶粉時，溫家寶總理說了這樣一句話：“這個教訓應該說是很深刻的，不是一個企業，也不是一個地方，是我們整個民族應該汲取的。”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國務院部署了在全國範圍內打擊侵犯知識產權和製售偽劣商品的專項行動，老百姓稱之為“打假”。公安機關發揮自身應有職能，決定開展“亮劍”行動。為什麼取名叫“亮劍”？因為有一部電視劇叫《亮劍》，“亮劍”弘揚的是一種精神，是一種軍魂，對敵人必須要刺刀見紅，必須要窮追猛打，不求全勝絕不收兵。
2011年度“感動中國十大人物”之一、公安部副部長劉金國就是“亮劍”行動總指揮。劉金國在汶川地震救援、大連新港輸油管線爆炸火災事故現場臨危不懼的身影，新聞媒體多有報道，但對他在“亮劍”行動中的傑出貢獻，目前為止媒體尚鮮有提及。
全國公安機關高舉“為國打假、為民打假”旗幟，以打擊假藥、假食品、假農資、假名牌為工作重點，打出了一個負責任大國的形象。中國不僅要成為製造大國，還要成為製造強國，成為創造強國。
2011年10月，公安部經偵局副局長高峰在西班牙馬德裏國際刑警組織召開的打擊侵犯知識產權犯罪大會上作了演講，向國際同行介紹了“亮劍”行動，介紹了中國公安機關打擊侵犯知識產權犯罪的創新戰法——集群戰役，中間五次被掌聲打斷——他們覺得中國公安機關打擊侵犯知識產權犯罪的力度是不可想象的：以軍隊作戰的形式來打擊犯罪，為國際執法提供了一個範例。
其實，早在2007年，高峰就預測，侵犯知識產權犯罪問題在全球範圍內依然猖獗，新的犯罪形式和新的犯罪特點將不斷出現。製假售假將成為跨國、跨境犯罪集團獲取非法利潤的一種重要方式。
假冒偽劣的肆虐是市場經濟初期不可逾越的一個階段。從近代社會看，人類與製售假冒偽劣作鬥爭已經有一二百年的曆史了，在西方實行市場經濟較早的一些國家，製假售假也曾猖獗一時。相信我們的國家和民族能夠在這個階段浴火重生、鳳凰涅槃。
上篇 “全民造假”的時代
宋代著名詞人周密在《癸辛雜識》中提到：杭州人邀利眼前，不顧身後，“酒摻灰，雞塞沙，鵝羊吹氣，魚肉灌水”。酒，這裏指黃酒，技術不行的，就用石灰調節酸堿度。
數百年後，孟德斯鳩在其名著《論法的精神》中談及：“中國人的生活完全以禮為指南，但他們卻是地球上最會騙人的民族。這特別表現在他們從事貿易的時候。雖然貿易會很自然地激起人們信實的感情，但它卻從未激起中國人的信實。向他們買東西的客戶要自己帶秤。每個商人有三種秤：一種是買進用的重秤，一種是賣出用的輕秤，一種是準確的秤，這是與那些對他有戒備的客戶交易時用的。”
一、製假售假的末端
張龍、崔玲是一對年輕的山東夫妻，生了一個十分活潑可愛的女兒。看到身邊的人都住上了新房，夫妻倆一合計，全家從農村來省城濟南打工。坐在長途汽車上，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崔玲仿佛看到了自己家漂亮的新房。
俗話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沒有地方住，一家三口就住在大橋底下。找不到工作，夫妻倆就撿廢品賣。撿廢品的人多了，張龍就開始收廢品，然後賣給回收公司，賺取差價。經常天不亮就騎著車子外出，回來時已是夜色深沉。
農村人能吃苦，又厚道淳樸，張龍在大橋底下有了一片小天地，並與周邊的鄰居和睦相處。
“閨女要上學了，咱別在橋底下住了。”妻子提出要在外麵租房。
孩子上學要錢，租房要錢。張龍一直都在尋找賺錢的機會。
“我經常到酒吧、夜總會、KTV收酒瓶，後來聽人說賣洋酒賺錢，我就一邊收酒瓶，一邊推銷洋酒。”在司法機關的卷宗中，張龍這樣供述，“但他們都對我說，不要真貨，隻要水貨。後來我發現，這些娛樂場所的洋酒都是水貨。”
雖然小學都沒有畢業，但為了製造“水貨”賺錢，張龍學會了上網，學會了使用QQ，注冊了網名“夜場酒”，還加入了一個“高仿洋酒QQ群”。這個群裏什麼人都有：傳授灌裝技術的，銷售假洋酒的，專供假洋酒標簽包裝的，甚至有賣防偽標誌的。
通過“貨比三家”，張龍在高仿洋酒群中聯係到了一位煙台龍口的銷售商，開始訂購製作“水貨”的原料洋酒液。同時，又從廣東的一位銷售商那裏購來“芝華士”、“帝王”、“軒尼詩”、“百齡壇”等品牌洋酒的瓶蓋和商標標識。然後，從商店買來吹風機、熱縮機。一個地下“洋酒”廠就這樣開工了。
酒瓶是從KTV、夜總會、酒吧收購的。妻子崔玲將這些瓶子洗幹淨，就可以灌裝“洋酒”了。
“‘軒尼詩’、‘芝華士’、‘百齡壇’、‘帝王’、‘黑方’等品牌應有盡有。”濟南市公安局曆下分局經偵大隊的辦案民警告訴記者說，“這麼多不同品牌的洋酒，其實都是從一個桶裏灌出來的，隻是穿的‘衣服’不一樣而已。”
張龍製造的“洋酒”專供娛樂場所。警方給算了一筆賬：假洋酒液，一桶六升，三十多元，能灌裝六瓶洋酒。假商標包裝、瓶蓋等每個不過幾毛錢，再加上空洋酒瓶，張龍造一瓶假洋酒的成本不過十元錢。賣給酒吧、KTV，每瓶二十至三十五元。市麵上，像“軒尼詩”、“芝華士”或“黑方”，真品單瓶價格一百到三百元不等，而在張龍這裏論箱賣，最貴的“軒尼詩”不過三百六十元一箱，每箱十二瓶，相當於三十元一瓶。張龍獲利兩倍左右，而酒吧獲利則在十倍以上。
找到了生財之道，收廢品反倒成了副業。不久，張龍“舉一反三”，又琢磨出一條賺錢的路子：將普通啤酒灌裝到青島純生啤酒的瓶子裏。
“張龍從酒吧、KTV裏收來青島啤酒330毫升的小瓶，然後用十五元一捆的廉價啤酒進行灌裝。”辦案民警介紹說，“十五元一捆的廉價啤酒，一共能灌裝青島啤酒十五瓶。這些小瓶青島啤酒賣給KTV、酒吧，價格又能翻一倍。”
洋酒、啤酒可以灌裝，紅酒為什麼不能？張龍感覺自己越來越聰明，發財的路子也越來越寬闊了。那段時間，張龍的生意確實非常紅火。由於收酒瓶認識了許多娛樂場所的服務員，加上他信譽好，服務員們會專門保存酒瓶和洋酒包裝盒，然後給張龍打電話：“有貨了，快來吧。”不忙的時候，張龍還替別人加工洋酒，賺點兒加工費。他對妻子和女兒說：“我們要過好日子了。明年就回老家蓋新房。”
但好景不長，2011年10月26日，張龍因涉嫌假冒注冊商標罪，被濟南市公安局曆下分局刑拘。
“張龍被捕後，還有娛樂場所負責人給他打電話，要購買洋酒。”辦案民警告訴記者，“張龍所賣的假酒遠低於市場價格，一看就知是假酒，但是仍有一些KTV、酒吧老板為追求暴利而主動購進這樣的假酒。”
2012年2月，法院判處張龍有期徒刑一年，罰金十四萬元。據民警介紹，張龍的妻子崔玲又回到大橋底下繼續收廢品去了。
接下來的故事，發生在人口大省河南。主人公是上蔡縣一位農村婦女，有一個很特別的名字叫陽光。有一次，陽光陪母親到縣城看病，醫生開方後，母親嫌藥貴，陽光就拿著處方，想到藥店看看是否便宜。在醫院門口，陽光遇到一個叫王德的男子，他對陽光說，他有便宜藥。
“藥是真的嗎？”陽光問。
“藥的成分都有，就是含量低一點兒。你可以到藥店換成好藥，除了自己用，還可以再賣錢，一舉兩得。”王德壓低聲音，“我們都是鄉親，不騙你。”
陽光相信了王德的話，以比醫院劃價便宜30％的價格，從王德手裏買了地奧心血康膠囊等藥品。她要用這種方式給母親購買便宜藥。
據辦案民警介紹，陽光的作案方式非常簡單：到藥店謊稱買藥，當藥店按照她的要求備好藥品後，她想法分散藥店工作人員的注意力，迅速從包裏拿出早已備好的假藥調包真藥，然後借口家裏有事，或者錢不夠，匆匆離去。
成功的喜悅讓陽光非常激動，但她知道“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就專程到開封作案。2010年底，開封市藥監局例行檢查時，在幾家藥店發現了地奧心血康膠囊等假藥，但藥店負責人無法說清這些假藥的來源。隨後的檢驗報告讓藥監局的人員非常驚訝：假藥中不僅含有真藥的主要有效成分，連藥品包裝的防偽標誌假藥上都有，一般人難以分辨真假。
警方經多次調查，懷疑有人用假藥調包了真藥。隨後，開封市藥監局通過手機短信服務平台通知轄區內各藥店提高警惕，如發現可疑情況立即舉報。
2011年1月11日，陽光走進開封市禹王台區一家藥店，要購買大量嗎丁啉、消渴丸、地奧心血康膠囊等藥品。工作人員借口店內存藥不足，讓她晚會兒來取，然後迅速將情況報藥監局。半個小時後，陽光如約走進藥店，看過藥後她說需要一個箱子裝藥。當藥店工作人員彎腰為她找箱子時，陽光迅速從包中拿出假藥準備調包，被守候在一旁的執法人員當場抓獲。
陽光供述，自2010年7月開始，她以買藥為由，先後在開封市多家藥店采用調包的方法換走嗎丁啉、地奧心血康膠囊等藥品兩百多盒。其中調包最少的一次，價值僅四十六元。除了給母親吃藥外，她還賺了幾百塊錢。
辦案人員分析，陽光隻有小學文化程度，其屢次調包所用假藥仿真程度極高，足以以假亂真，這些假藥絕非一般的小作坊所為，陽光調包的背後可能隱藏著巨大的製售假藥團夥。
公安部門偵查三個多月，一個龐大的假藥生產銷售網絡浮出水麵。製售假藥網絡涉及北京、天津、河南、河北、廣東等十一個省市。為此，公安部決定，以河南為中心，在全國範圍內組織實施專案集群戰役，代號“獵鷹四號”。
2011年8月5日上午9時，公安部下達統一作戰指令。公安部經濟犯罪偵查局第二直屬總隊副總隊長夏衛寧擔任前線總指揮，全國十一個省市出動九百多名民警參戰。據統計，戰役摧毀製假售假窩點一百一十七處，抓獲一百一十四名犯罪嫌疑人，查獲假冒國內外十餘家生產企業的人體免疫球蛋白、人血白蛋白、狂犬疫苗、地奧心血康等數十個品種的假藥六千五百餘萬瓶（支、粒），涉案金額1.9億元。
此前，這些治病救命的藥品，包括狂犬疫苗等，已經大量流入藥品市場，有的進了藥店，有的進了醫院，包括省一級的大醫院。
據公安部經偵局知識產權處處長王誌廣介紹，即使在實行招標等嚴格管理的地區和單位，假藥依然能大行其道：一些醫藥公司競標成功後，采購人員收受賄賂、回扣采購假藥，或醫藥公司（特別是其掛靠公司、個人經營戶）直接主動采購假藥，並與真藥相混雜進入藥店、醫院等正規渠道。醫藥公司、醫院采購人員得50％回扣，已經成為假藥流轉的業內慣例。受條件、成本等限製，多數醫院隻能進行黴變、損毀等外觀、物理性狀的檢查，假藥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進入了臨床領域。
“獵鷹四號”行動後不到半月，8月18日，開封市禹王台區法院一審以盜竊罪判處陽光有期徒刑十個月，並處罰金三千元。法院認定，陽光多次調包的藥品，價值共計八千元。
再把目光移到廣東佛山。三水區河口鎮有個左田市場，一個名叫林樹的男子在這裏打工，開了一家雜貨店。有群眾反映，林樹的雜貨店出售假煙。經過初步偵查，警方發現林樹確實在售假，他打電話從廣州進貨，除了零售，有時還兼營批發。
林樹的進貨價一般是：“中華”每條一百五十元、“芙蓉王”每條六十元、“五葉神”每條四十八元。林樹加價10％以後賣給顧客。林樹是個細心人，進貨、銷售賬目記得清清楚楚，這給警方破案提供了便利。
給林樹供貨的上線，是福建漳州人王重、王莉，他們在廣州市白雲區五仙橋附近活動。但他們也是從別人手裏批發的，假煙是誰生產的，警方一直沒有查到。
目前，林樹正在法院候審。周圍的商戶說，林樹關門了，我們沒有便宜煙抽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張龍、陽光、林樹這些社會底層人物，迫切希望快速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正常、合法的渠道很難給他們提供這樣的機會，而製假、售假便是一條捷徑。雖然他們隻是處在製假售假的末端，不過分得一杯殘羹冷炙而已，但他們至少看到了“回農村老家蓋新房”的希望。這樣的尷尬，就是中國打假所麵對的現實困境。
二、回鄉“創業”的典型
下麵兩個故事，一個發生在四川，一個發生在廣東。作案者非常聰明，善於總結，打工期間發現了老板製假售假賺錢的秘訣後，回鄉“創業”。賺了錢，買車、買房、娶媳婦，受到周圍人的尊重和羨慕。俗話說，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大家競相效仿。在這次“亮劍”行動中，他們被判刑入獄。警察問他們：出來後打算幹什麼？他們說：還幹這個！農民的率直，讓警察目瞪口呆。
1980年出生的薑大國，是四川榮縣人，2006年和堂弟薑洪軍一起去廣州打工。開始，薑大國搞不明白，這家隻生產錢包的工廠能賺錢嗎？時間久了，他清楚了，工廠生產的錢包是冒牌貨，假冒名牌LV。
一個正品LV錢包要兩三千元，老板生產的都是A貨、超A貨，價格與正品差不多。不到兩年，老板就開上了寶馬車，整天帶女秘書遊山玩水。
“錢都讓老板賺走了，我們為什麼不能自己回家做？”哥兒倆一商量，第二天就回家了。
他們分工明確，薑大國在家負責生產，薑洪軍在外負責銷售。工廠建在老家農村，隱蔽、安全。銷售在上海，上海是假冒名牌、特別是假冒國際名牌的銷售基地。2008年底，哥兒倆正式開張了。
上海七浦路商品市場聞名遐邇，但許多商戶常常銷售冒牌假貨，特別是假冒國際知名品牌，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亮劍”行動開始後，上海警方首先把七浦路作為重點地區進行整治，試圖在這裏打響“亮劍”行動的第一槍。畢竟，大上海是一個風向標，全國都在關注。
雖然商戶基本不敢公開售假了，但所有的假貨源頭一直還沒有找到，這令警方感到了壓力。商戶們非常狡黠，並不配合。他們說，都是別人送貨上門，不知道送貨的人是誰，住在哪裏，也沒有電話號碼。
“通過一個多月的艱苦工作，薑洪軍浮出水麵。”探長莊乾科班出身，畢業於中國人民公安大學經濟犯罪偵查專業，“我們發現，薑洪軍定期去快遞公司取貨，在四川有生產廠家，在廣東也有生產廠家。”
原來，由於供不應求，薑洪軍還從以前打工的工廠進貨。他除了給一些商戶送貨上門外，還在淘寶網銷售。淘寶網上的銷售記錄隻保存一年，即使如此，警方發現最近一年內薑洪軍在淘寶網上的銷售額就有四十二萬多元。
“薑洪軍落網後，我們去四川榮縣抓捕薑大國時，他聽到風聲，跑了。後在廣州被抓獲歸案。”莊乾介紹說，“薑大國幹了兩年，就在縣城買了房子，在農村老家蓋了兩層樓房，成了村裏的富裕戶。他平時都住在縣城。”
到案後，薑大國非常謙虛地說：“我的技術差，沒學好。做的LV錢包隻能賣一二百元，做不了A貨、超A貨。”
第一槍打響了，上海警方專門召開了新聞發布會。
第二個故事發生在廣東肇慶市，是哥兒仨回鄉創業。老大叫梁秀章，老二叫梁肇章，老三叫梁偉章。哥兒仨曾在珠海一家工廠打工，學會了製造汽車刹車片技術，回鄉後投資十五萬元，生產汽車刹車片。
開始，他們租賃了一個車間生產刹車片，對外聲稱生產包裝箱。被舉報後，當地工商局曾予以查封，並扣押了生產模具。交了三萬元罰款，工商局將模具等造假工具又還給他們了。據交代，工商局、質監部門，過一段時間就去罰他們一次，交錢就沒事了。“我們經常和工商局、質監部門的人一起吃飯，很熟的。”
他們生產的刹車片種類繁多。寶馬、奔馳、本田、豐田、尼桑、日產、別克、馬自達、大眾等等，市場需要什麼品牌，他們就生產什麼品牌。珠海老板的生意經，他們運用自如。
“他們的原材料都是市場上買來的，成本非常低。”肇慶市公安局經偵支隊警官張朝暉告訴記者，“兩個鐵板，打上商標，放到模具裏，灑上粉，高溫、高壓成型，然後噴漆、烘烤。由於使用的橡膠質量差，他們生產的刹車片用刀一劃就掉渣。”
“我問老大梁秀章，你自己使用這個刹車片嗎？他說，他裝在自己的車上試驗了一下，能用一周，一周後就不能用了；平路上好些，要是山路，上下坡多，翻一座山就不行了。”張朝暉說，“他們非常清楚刹車片對行車安全的影響，但為了掙錢，什麼都不顧了。”
“車輛出了事故，第一反應是喝酒了嗎，很少有人想到是刹車片的問題！”
刹車片是汽車製動係統重要的安全部件，製動效果的好壞是通過刹車片體現出來的，刹車片的質量直接影響汽車的製動性能，關係到汽車駕駛人員的生命安全。一位4S店的維修師傅告訴記者，合格的刹車片，其壽命至少在三萬公裏以上。
這哥兒仨生產的刹車片一般銷往三個地方，一是送往廣州汽配城，由相對固定的七八家商戶對外批發和零售。一般的正品零售價格是三百元，他們生產的，最高賣一百五十元，最低時賣八十元；二是銷往江門；三是銷往佛山。據警方統計，他們已經銷售出去的刹車片貨款共計二百五十多萬元，被警方扣押的刹車片價值六十餘萬元。
“亮劍”行動中，哥兒仨一起落網。三個兒子一起被抓，老母親坐在公安局大門外哭得死去活來。
接著，警方擴大戰果，將他們的幾個同鄉也抓了起來。這些同鄉也是生產刹車片的。
三、中小企業造假
河南省有“造假大省”之稱。記者到河南采訪時，省廳經偵總隊的範建峰建議記者去采訪一下鄭州市公安局鄭東分局的王誌中大隊長，“他身上可有故事了。”
見到王誌中時，恰逢他們經偵大隊搬家，忙得不亦樂乎。在會議室裏，他給記者展示了一塊獎牌，“公安部剛剛頒發的，是獎勵給我們的！我們榮立了一等功。”
獎牌上寫著這樣的文字：河南鄭州“9·01”特大製售偽劣食用油案集群戰役評為全國公安機關“亮劍”行動經典集群戰役。
“亮劍”行動期間，公安部共發起一百一十多次集群戰役，能被評為經典，王誌中十分自豪。最近，由於工作需要，上級又給他們經偵大隊增派了民警，他覺得自己這個大隊長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鄭東新區有個慶豐糧油市場，我們獲得線索，有人公開售假，假冒‘金龍魚’、‘魯花’等食用油。調查發現，由於是個體工商戶，門麵上就放幾桶油，售假數量小，達不到立案標準。”王誌中介紹說，“這些個體戶都是售假末端，我們的任務就是要把製假窩點找到。”
慶豐糧油市場旁邊，每天排滿了各色貨車，為商戶們提供送貨服務。誰都沒注意，一輛長期在此服務的貨車，某一天換了司機。新來的這個司機，人長得憨厚，像一個長年開車的老司機。他每天早來晚歸，服務熱情，深得商戶們喜歡。有一次，一個商戶接到一個大單，讓他到一個村莊拉貨，本來一次能拉走的貨物分了兩次。他覺得奇怪，但也沒問，這是規矩。
綜合各方麵的信息，王誌中斷定，假冒食用油來自位於歡河村內的鄭州鼎鼎油脂有限公司。
歡河村有家小商店，就開在油脂廠大門口，主要經營煙酒，重點客戶就是油脂廠的工人，這些工人夜裏下班後，經常來商店買啤酒。突然有一天，小商店的老板換人了，新來的這位三十多歲的老板對工人們說，我把這個商店盤下來了，謝謝大家捧場。聽老板的口音，也是當地人。
商店旁邊有兩棵大樹，爬上樹就可以看到油脂廠全景。有一天，來了兩個人，把東西放在小商店裏後，就開始爬樹。他們經常在樹上一呆就是大半天。
“一輛貨車剛裝上一車‘金龍魚’，就要開走了。”王誌中獲得信息後，安排一輛地方牌照的小車全程跟蹤並攝像。
“這輛車開到了西安市××路××號，貨卸下來了，整個過程已經錄像。”
跟蹤的地方除了河南省內十八個地市，還包括湖北、甘肅、陝西、山東、山西等地。用王誌中的話說，就是要“基礎打牢、長期經營”。
“他們很狡猾，按需生產，廠裏不存貨。”王誌中說，“接到一個訂單後，他們從很遠的一個倉庫裏拉來‘金龍魚’、‘魯花’的商標標識，又從另一個倉庫拉來塑料桶和瓶蓋，然後快速灌裝，裝車運走，不留一點兒痕跡。”
油脂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叫宗連貴，河南通許縣朱砂鎮人。公司另一合夥人是宗連貴的同鄉，叫黃立安。2006年公司成立，開始規模較小，掙的錢兩人當天就分掉。到2009年，公司規模擴大了，兩人各派了一名會計記賬，這給後來警方順利破案埋下了伏筆。
油脂公司有自己的品牌——“鼎鼎紅”，但市場份額太小，老百姓不認，按宗連貴的話說，如果完全依靠“鼎鼎紅”的話，他們賺不到錢，大家都得喝西北風。
“金龍魚”、“魯花”、“福臨門”等食用油在市場上銷路好，他們就從非法煉油窩點低價購入油脂，從河北滄州購買“金龍魚”、“魯花”、“福臨門”等食用油商標，從河北廊坊購買瓶蓋，從福建泉州購得塑料桶，然後根據訂單勾兌灌裝。
以“魯花”牌花生油為例，他們勾兌時，要在原油中加入花生香精、色素，目的是調出花生油的顏色和香味。
“我們在扣押的賬本上發現了他們在超市購買‘金龍魚’食用油的發票，就問宗連貴，你們自己生產食用油，為什麼還到超市買？他回答說，他們生產的食用油，自己從來不吃！”從來不吃自己工廠生產的食用油，這讓王誌中非常震驚，“他們有專門的銷售經理，銷售渠道除了糧油市場，還在網上銷售。他們參加了競價排名，在百度上搜索‘魯花’、‘金龍魚’鄭州總代理，就是他們的聯係電話。某通訊公司給職工發福利，工作人員在網上搜‘魯花’牌花生油，第一個出來的就是他們。平頂山煤礦多，礦工發福利，每年要從他們這裏進貨，僅賬本上的記錄，金額就達兩千多萬元。”
證據固定好了，王誌中建議上報公安部，發起全國集群戰役。公安部派人來審核後，認為具備了發起全國集群戰役的條件。2011年10月14日上午9時，公安部一聲令下，河南、河北、山西、山東、湖北、甘肅、陝西、西藏等地公安機關同時行動，將犯罪網絡的上線包裝、標識、原油供應商，下線假名牌食用油銷售商等二百多人全部抓獲。
這個案件被公安部評為全國“亮劍”行動十大之“最”案例。公安部的通報說：2007年以來，犯罪嫌疑人宗某夥同他人成立油脂公司，從非法煉油窩點低價購入油脂，同時從鄭州當地及河北滄州等地購進假冒包裝材料，經過勾兌、灌裝製成假冒“金龍魚”、“魯花”等品牌食用油，以低於正品20％至30％的價格，批發給當地及湖北、甘肅、陝西、山東等地糧油市場中的不法商戶。
這些假冒偽劣食用油，最終流向了老百姓的餐桌。
鄭州鼎鼎油脂有限公司是一家中小企業。記者在山東、廣東等地采訪中發現，在中小企業麵臨生存困境的大背景下，一些企業雖有自己的品牌，但占有市場份額微小，麵對激烈的市場競爭，大多是慘淡經營，有的甚至難以維持生計。前幾年，浙江有個調查，70％左右的小企業在開業後的一至三年便倒閉破產。
不是名牌，就沒有市場。為走出困境，一些中小企業不惜違法犯罪，表麵上經營自己的品牌，暗地裏進行“貼牌”（假冒名牌）生產。這種“雙軌製”正成為許多中小企業擺脫困境的一種“發展趨勢”。下麵的兩個案例，分別發生在山東和廣東，都與鼎鼎油脂公司相類似，記者前往當地公安機關，采訪了相關辦案人員。
2002年9月成立的濟南陸橋工程機械有限公司，生產、儲存、銷售“舜橋”牌潤滑油。即使價格便宜，不到名牌產品的50％，但因沒有名氣，銷路不暢，公司陷入困境。2008年初，公司開始“貼牌”生產“中國重汽”、“一汽大眾”、“美孚”、“殼牌”等知名品牌潤滑油，獲利頗豐。以四升的“美孚”潤滑油為例，正牌賣一百五十元，“貼牌”八十元就賣。2011年1至10月，銷售額已達三百萬元。“貼牌”生產，權利人（名牌商標持有人）沒有授權，工商局處罰過兩次，第一次罰款幾千元，第二次罰款五萬元。
因為本身就是潤滑油生產企業，產品質量也是合格的，所以“貼牌”生產潤滑油非常容易。一般都是業務員在外聯係業務，來了訂單才生產，客戶要什麼牌子的，就生產什麼牌子的，商標標識、油桶、瓶蓋等等，一個電話就有人送來，一個小時就生產好了，然後交物流發貨。
2011年11月1日，濟南陸橋工程機械有限公司涉嫌單位犯罪，八名嫌疑人被警方抓獲。
廣州市站西路九龍鍾表城的江峰，長期以來經營自己的品牌——“百仕爵”。盡管手下有十餘名工人，在媒體上做過廣告，也找人寫文章捧過，但“百仕爵”牌手表一直不能“堅挺”，這讓江峰很惱火。
看著周圍的同行“貼牌”生產發了財，江峰動了心。對他來說，“貼牌”生產非常容易。他選擇了“雷達”——第一個來中國做廣告的名牌腕表。他喜歡“雷達”，也熟悉“雷達”。他的銷售“策略”也非常特殊：隻賣給熟人和外國人。
2011年9月29日，在公安部組織的“獵鯊八號”行動中，江峰被抓獲，後被判刑五年。
四、專業製假售假公司
記者在采訪中發現了這樣一個現象：一些人成立公司的目的就是為了造假售假，而且專業化水平很高，他們甚至采用現代化生產線進行大規模工業化生產。用公安部經濟犯罪偵查局副局長高峰的話說，就是犯罪智能化、科技化水平在不斷提高。“在公安機關偵破的一起製售假冒化妝品案件中，假冒品與真品的差距‘僅在於香水的留香時間還沒有控製好’。”
廣東佛山破獲的假冒日化用品生產窩案，造假程度之高就非常罕見。他們專門生產假冒“寶潔”係列洗發水，包括常見的“海飛絲”、“飄柔”、“潘婷”、“拉芳”等。由於造假者采用的原材料比較好，這些洗發水從外觀上看很難分辨真假。無論是印刷字跡，還是包裝，都和正品完全一樣。對這些假冒洗發水進行條碼掃描，竟然可以顯示出正確的商品信息和價格。
美國現有最大的化學公司——杜邦公司，曆時數年、花費兩億美元研製了一種名叫“氯蟲苯甲酰胺”的新型內吸殺蟲劑，可使害蟲迅速停止取食，肌肉麻痹、活動消失、癱瘓，直至徹底死亡，但對魚蝦等水生生物以及蜜蜂、害蟲天敵基本沒有傷害，被譽為“生態農藥”。2008年6月，杜邦公司將“氯蟲苯甲酰胺”引進中國，並獲得中國專利。由於效果卓著、安全環保，農業部將其列為推廣產品。
不久，這種農藥讓姚興安嗅出了商機。姚畢業於北京化工大學，先後在多家化工、生物企業擔任生產經理、部門主管等職。2008年底，他找到原同事、南京某大學研究生何某，了解“氯蟲苯甲酰胺”的合成工藝。因何某的研究生學位論文中含有“氯蟲苯甲酰胺”的詳細合成步驟，他當即出資十萬元買斷“氯蟲苯甲酰胺”的合成工藝。
然後，他在江蘇南通振宇精細化工廠內租賃了車間、原料倉庫以及數間辦公用房，購買了化工生產設備，公開招聘工人。至此，一個既沒有經過工商登記注冊，也沒有獲得農藥生產許可和銷售登記，專門生產美國杜邦公司專利產品的造假公司公開出現了。
一本萬利的造假生意，讓姚興安獲利頗豐。警方在調查時發現，他用製假掙來的錢購買了一輛奔馳轎車，剛開了不到三百公裏。
案發後，公安機關委托上海檢測中心農藥測試點對扣壓的製劑進行了檢驗，結論為製劑中均含有比例不等的“氯蟲苯甲酰胺”成分。姚興安辯稱，其產品是根據研究生學術論文載明的工藝生產出來的，並支付了相關費用。但法院認為，該論文發表於2009年6月，在涉案專利的授權日（2008年6月）之後，所以侵犯了杜邦的專利權。
“亮劍”行動期間，濟南警方破獲了兩起銷售假冒茅台、五糧液、水井坊的案件，表明製假售假組織化、專業化的犯罪特征已經非常明顯了。
“這兩起案件的共同特點是，嫌疑人事先預謀成立公司，在高檔寫字樓裏辦公，公司有車輛，看起來像做正經生意的老板。”濟南市公安局曆下分局經偵大隊警官葉勇參與了整個辦案過程，他告訴記者說，“這些售假者在辦公室裏擺放的酒也是真的，給客戶開正式發票。考慮到假酒的質量，他們要求製假者必須高仿真，要用同類香型、同一酒廠生產的低檔酒，通過勾兌生產出假冒高檔酒。譬如，用金六福勾兌成五糧液，用茅台酒廠生產的茅台王子酒勾兌成茅台酒。為了監督製假者，這些售假者還專程到製假者的車間進行實地考察、監督。”
“對外包裝，售假者也有特殊要求。他們要求製假者要‘與時俱進’，與真品保持同步。我們請茅台酒廠來鑒定酒的真偽，鑒定人員感到不可思議，茅台酒廠剛剛研製出來的防偽技術，製假者就使用上了。”葉勇說，“現在的高仿酒與過去假酒的區別在於，高仿酒無論外包裝、內包裝，酒的質量和口感都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別說一般消費者很難鑒別，就是茅台酒廠的生產工人、非茅台酒廠的技術人員都無法識別。”
主要嫌疑人陳道喜、畢永兵，都是河南省信陽市固始縣人，他們成立的公司分別是濟南祥福誠商貿有限公司、濟南醉和益歸商貿有限公司。
“我們通過一份內部材料看到，山東省白酒銷量全國第二，山東人豪爽，愛喝酒，我們就決定在濟南成立公司，專門銷售假冒高檔酒。”嫌疑人如此供述。
假酒來自北京。遺憾的是，警方曾三次到京調查，但始終未將造假窩點找到。售假者陳道喜曾帶領警察到北京一個村莊去尋找製假窩點，但警察進不了村。老百姓不讓警察進村，從一個側麵說明，目前，製假售假還不是“過街老鼠”，沒有達到“人人喊打”的程度。
五、境外人員參與製假售假
2011年5月19日，針對製售假藥犯罪猖獗的現狀，公安部部署和發起了“獵鷹一號”行動，在廣東和湖北搗毀製售假藥窩點五十二個，查獲涉嫌假冒美國輝瑞公司“萬艾可”（俗稱“偉哥”）、美國禮來公司“西力士”以及假冒減肥藥、抗生素等百餘種藥品五千三百餘萬粒（片），製假機械七十九台和原料藥、包裝材料一大批，案值數億元。
“線索是省廳交來的。此前，美國輝瑞投資有限公司向公安機關舉報，一名約旦人近年來活躍於中國與中東地區之間，與中國境內的製售假藥嫌疑人勾結，在國內購買假‘偉哥’等假藥銷往境外。”廣州市公安局經偵支隊三大隊副大隊長陳穗龍是案件主辦人，他介紹說，“2011年3月，嫌疑人齊寶江接了一名約旦人的訂單，開始在廣州生產假藥，然後交給約旦人銷往境外。在生產過程中，齊寶江位於廣州市白雲區江高鎮南浦村的製假窩點，被白雲區食品藥品監管局查處，三十多台製假設備、原材料、包裝材料等涉案物品被查封。”
齊寶江通過關係，找到廣州市白雲區食品藥品監管局副局長彭祥喜，彭收受齊寶江巨額賄賂後，指示該局稽查人員將查封的製假設備等涉案物品全部交還齊寶江。齊寶江將設備運到另一製假窩點——白雲區鍾落潭鎮金盤村，繼續為約旦人製造假藥。
為了查找齊寶江的製假工廠，辦案人員蹲守了好幾天。進一步偵查發現，齊寶江在廣州有三個製假窩點，生產假藥一般是“以銷定產”，外國人下單後，他就從武漢等地購來生產假藥的原材料，再從一個香港人手裏購買各種色情淫穢圖片，用於假藥外包裝。後來，這個香港人在廣州開設的“金浩彩印”也被查封。
1962年出生的齊寶江是新疆人，1990年去了海南，戶口落在海口，1995年就開始“做藥品生意”。2000年來到廣州發展，並在香港注冊了公司，以公司名義製售假藥。他製造的假藥，除了流入約旦、巴基斯坦等國家外，還在國內十幾個省市批發銷售。據有關部門檢驗，高血壓等病人服用了這種假藥，很容易造成猝死。
遺憾的是，約旦、巴基斯坦等國的嫌疑人目前仍然未能抓獲歸案。
“獵鷹一號”行動剛結束，陳穗龍和戰友們還沒來得及休整，就又接到任務——還是外國人參與的製假售假，但這次不是藥品了，而是假冒世界名牌運動鞋。
美國人庫瑪在香港成立了一家名為STYLASIA的公司。2008年2月，這家香港公司在廣州成立了“香港STYLASIA公司廣州代表處”，從事服裝、鞋類等產品的出口貿易。“亮劍”行動開始後，有群眾舉報，這個代表處就是一個犯罪窩點，通過出口貿易向美國銷售假冒“阿迪達斯”品牌的運動鞋。
警方在交貨現場將五名嫌疑人抓獲，其中包括一名美國人、兩名印度人。據嫌疑人交代，2010年廣交會期間，福建莆田人林佃洪認識了美國人庫瑪，庫瑪告訴林，他手裏有個運動鞋的訂單，問林是否願意做，林當即表示非常願意。
庫瑪給林佃洪下了個訂單：19470雙“阿迪達斯”運動鞋，總價八十五萬元。林佃洪雖然有個興達鞋業公司，但他並不生產鞋，成立公司隻是方便“做業務”。於是，林又將生產運動鞋的任務交給福建莆田老鄉陳正剛。
2011年5月21日，陳正剛到廣州交貨，在雙方驗貨時，警方從天而降。
此案有個小插曲，當美國大使館得知庫瑪被中國警方抓獲後，曾向中國警方提出，不能光抓美國人，生產廠家也要抓。
此後，孟建柱部長、劉金國副部長先後對此案作了批示。劉金國的批示是：上遊、下遊兼顧，國際、國內統籌，以取得最好效果。
廣州警方乘勝追擊，又一舉查獲了三個製售假冒名牌鞋的窩點。假冒的國際名牌有“耐克”、“匡威”、“彪馬”等。這些假冒鞋，主要銷往境外，由於假冒運動鞋質量低劣，被稱為“七天鞋”，嫌疑人曾坦言自己“絕不會穿這種鞋”。
據浙江省義烏市檢察院調查，三成侵犯知識產權案件有外國人參與。近年來，每年都有幾十萬外商來義烏采購商品。隨著義烏市對外貿易規模越來越大，境內外人員相互勾結侵犯知識產權犯罪的案件也呈上升的態勢。這類案件通常的模式是：外籍不法商人在義烏市場上找到經營戶或者企業，指定某種品牌和款式或者直接帶著樣品下訂單，然後由經營戶或企業組織生產仿冒品後再出口。
由於外貿市場競爭激烈，為了攬生意，一些經營戶或者企業就草率接單，而不去審查該商品商標的合法性，是否獲得了授權。這些中國的企業自覺不自覺地淪為跨國製假者的幫凶和替罪羊。
有這樣一個案例：埃及商人塔米亞攜帶“LS”和“multi9”小型斷路器（又稱自動開關、空氣開關）樣品前往樂清市萬泰電器廠，向該廠老板陳旭揚下單。雖然明知自己無權生產“LS”和“multi9”小型斷路器，但陳旭揚還是接下這筆10.2萬隻假冒“LS”小型斷路器和6.12萬隻假冒“multi9”小型斷路器的訂單。
“LS”和“multi9”分別是韓國LS集團和世界五百強企業法國施奈德集團的注冊商標，是電器行業的知名品牌。假冒小型斷路器生產好後，塔米亞將二十三萬元貨款彙給陳旭揚，並將這批假冒產品運到義烏，存放於四川富順人謝仁林的倉庫中，準備伺機銷往國外，後被警方查獲。金華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假冒注冊商標罪判處塔米亞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並處罰金十萬元，驅逐出境。
判刑最重的一名外國人是約旦的華傑。此人從國外接到訂單後，到中國來組織生產假藥（“偉哥”），並通過各種途徑銷往境外，作案時間長達三年，後被深圳中院以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罪判處無期徒刑，另外兩名約旦人吳夏、菲迪皆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警方辦案人員分析說：“境外不法人員來中國，就是要假貨，他們為什麼不在自己國家裏生產？我認為有兩個原因，一是中國的假貨成本低，二是外國對製假售假打擊非常狠。在中國製假售假，有販毒的利潤，而無販毒的風險。一句話，處罰太輕。”
六、製假售假產業鏈
“製假售假犯罪與傳統的殺人放火案件不同，也與傳統的團夥犯罪不一樣。”公安部經偵局知識產權處處長王誌廣說，“製假售假犯罪不是單項命令式，而是購銷合同式。”
王誌廣認為，製假售假犯罪已經形成了完整的產業鏈條。從假冒包材開始，到原料供應、產品加工、物流公司運輸、批發網絡進行銷售、零售商家消化貨源，這個產業鏈條已經不再是點對點聯絡、一對一銷售方式，而是發展成相互交叉、環環相扣、交織成網的連接模式。譬如，浙江破獲的“1·14”假酒案，就涉及一百二十六個包裝材料生產窩點，一百四十六個假酒生產窩點，批發商、零售商多達兩千家，遍及二十九個省區市。
“各地不法分子獨立運作、按需勾結，有的生產原料，有的代理加工半成品，有的組合包裝，有的轉手批發，共同組成了層層獲利的產業鏈條，地下經濟已經具備了製造業所需的一切要素和環節，形成年產值數千億元的黑色經濟體。”
“生產市場刺激消費市場，假貨消費又促進製假售假，環環相扣，生生不息，誘惑各方加入，形成利益集團。一些正規工廠、公司、藥店、超市等參與到製假販假活動中。”
以包裝材料這個環節為例。一瓶假酒、一條假煙的仿冒程度高低，首先取決於包裝材料的水平。每個名酒、名煙品牌每年都會投入大量的財力物力提升各種防偽手段，試想一瓶假酒，如果在外包裝上就被人識破，又怎麼會有銷路呢？所以，製作逼真的包裝材料是製假成功的關鍵一步。
浙江溫州、河北廊坊是全國聞名的“印刷之鄉”，但同時也是假冒包裝材料的“重災區”。溫州的假冒包裝材料生產主要集中在蒼南縣和平陽縣。此前，有媒體報道，蒼南縣金鄉鎮的大橋頭、黃家宅、四代徐三個村專門製假，附近的北門大街以及龍港鎮站前街的一些人則專門承接製假業務，是遠近聞名的“製假一條街”。在這裏，花上幾元錢，就可買到印刷精美的畢業證、結婚證、離婚證等證件半成品。為一探究竟，國家某部委一位領導試著給站前街一店主提供了一張照片，支付了四百八十元，沒想到五小時後，居然真的拿到了一個機動車駕駛證，與公安部門印發的駕駛證放在一起，難辨真假。
據統計，蒼南縣目前登記在冊的印刷企業有一千三百多家，更有大量的地下作坊從事印刷活動，年產值超百億元，具有非法製造印刷假冒產品包材的天然條件和生產環境。
河南警方緊急上報：假茅台、假五糧液酒的假瓶蓋、假商標來自溫州蒼南縣；福建警方電傳：假中華、假紅塔山香煙的假煙盒、假包裝來自蒼南縣；上海警方當麵向公安部報告：許多假冒國際知名品牌包材都來自蒼南縣。“亮劍”行動開始後，有二十多個省市把矛頭指向了這個位於浙江省最南端、瀕臨東海、與台灣遙遙相望的蒼南縣。
2011年9月27日，公安部在這裏發起了“獵手五號”專案集群戰役。溫州的媒體報道說：公安部經偵局高峰副局長專程來溫聽取情況彙報後，決定對該案開展專案集群戰役；溫州市局經偵支隊支隊長邱溢鵬多次赴上海向公安部經偵局彙報專案推進情況，並在上海召開的案件部署會上，向全國二十多個省市分別遞交了專案線索。9月27日的收網行動中，公安部經偵局副局長高峰，第二直屬總隊總隊長鄒偉、副總隊長夏衛寧，溫州市委常委、公安局長葉寒冰，省廳經偵總隊副總隊長何小剛，溫州市公安局副局長葉望慶、政治部主任金淩森等領導親臨現場坐鎮指揮。行動共調集一千餘名警力，抓獲涉案人員五十三人，搗毀生產窩點五十一個，繳獲印刷機、打碼機、覆膜機等製假設備四十二台，繳獲假冒茅台、五糧液、海之藍等各類品牌商標標識兩千五百餘萬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