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竹已經猜到與吹風嘴同來的是什麼人。
佘胭脂,延平王的女子衛隊將軍。她長著一條水蛇腰,相貌嫵媚,心地歹毒,人稱“胭脂蛇”。坊間傳說她的年齡已經接近三十。這個年齡在康熙朝的台灣早已是做祖母的年紀,可她至今還未嫁人,真是令人費解。
果然,隻見得艙門光線一暗,吹風嘴和佘胭脂一前一後鑽進艙來。
吹風嘴穿的是一襲水藍色的綢緞長袍,腰係一柄龍泉長劍,長長的穗子懸墜到膝蓋下,一身軍中謀士打扮。
佘胭脂穿的是一身戎裝,紫銅盔甲,一條巴掌寬的虎頭銅扣鱷魚護腰緊束水蛇蠻腰,隆起的胸脯上嵌著一塊淬鋼護心鏡,英姿颯爽。
吹風嘴看看蜷縮在艙壁跟下的大塊頭,朝艙外喊了一聲:“來人啊——”
艙外進來兩個蒙麵漢子。
吹風嘴踹了一腳昏迷中的大塊頭說:“象條公狗似的,見了女人就把我的話忘得一幹二淨了,拖出去抽三十鞭!給他下下火!”
佘胭脂收起套在“大塊頭”頸脖上的錦繩套,掖到腰間的暗灰色鱷魚腰帶上。
兩個蒙麵漢子將大塊頭拖出了船艙外。
佘胭脂歪著脖子瞅瞅躺在船板上的絲竹,嘴角一撇:“這麼水靈的妹子,還敞著酥胸,別說男人,連我都心動了。來人——”
兩名腰胯雙穗長劍的女兵應聲從船艙外進來,向佘胭脂行拱手禮:“佘將軍有何吩咐?”
“去,將我的‘九鴉追日’披風取來,給絲竹小姐披上——”
“是。”
女兵領命匆匆離去。
佘胭脂斜著眼看看身邊的吹風嘴:“這裏的看守也要換上我的女兵——”
“是,是。“
“你出去一下,我要與絲竹姑娘說幾句話——”
“是,是。”
吹風嘴倒退幾步,轉身離開了。
看到吹風嘴對佘胭脂那副唯唯諾諾的奴才樣,絲竹感到十分納悶。
她在衡州平西王府給吳三桂當畫師的時候,聽說吹風嘴是一個驕橫跋扈不可一世的小人,與現在這個謙卑的吹風嘴判若兩人。她感到非常困惑。覺得諶忠是在有意討好佘胭脂。
船艙裏隻剩下絲竹和佘胭脂兩個人。
胭脂走到船艙的角落,拿起用竹筒水瓢舀來一筒子淡水,將水筒子湊到絲竹幹裂的唇邊。
絲竹看到她的手背上像賽量子一樣,長著幾顆“黑鴉羽痣”,不過隻有五顆,成刺桐花形排列。
絲竹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也是“痣者”,怪不得她不嫁人,原來是要保持女兒身。
看到絲竹緊盯著她背上的“痣者”印記,佘胭脂下意識將手腕往裏縮了一下,讓蟒蛇口形的紫銅護腕擋住了黑痣。
她再次將淡水遞到絲竹的嘴邊:“喝吧——”
絲竹咕咚咕咚將一大筒淡水喝了個底朝天,身體感到一陣清涼。
她滿懷感激說了一聲:“謝謝——”
“謝什麼,轉過身來,讓姐幫你把繩子解開——”
聽到胭脂自稱是“姐”,絲竹感到非常意外。
她尋思著,她是一個將軍,自己是一個俘虜,她完全沒必要跟自己套近乎,這裏麵一定有什麼陰謀。
不過佘胭脂使自己免受大塊頭的淩辱,還給自己淡水喝,現在還要為自己鬆綁,絲竹還是心存感激的。
她背過身去。
胭脂給她解開了拴住兩隻手腕的繩子。
去取“九鴉追日”披風的兩個女兵回來了。
一個女兵雙手捧著一隻黑色發亮的漆盒來到佘胭脂的跟前,另一個女兵打開了漆盒的蓋子。
“九鴉追日”披風疊得方方正正的,靜靜地躺在大紅裏子的漆盒裏。
佘胭脂取出披風輕輕一抖,披風打開來,蔚藍色底子的綢子像萬裏晴空一樣展開,繡在綢子上的九隻黑鴉繞著佘胭脂飛舞起來……
絲竹被眼前的幻景驚呆了,恍恍惚惚覺得自己也變成了一隻黑鴉,在鴉群裏圍繞著炎炎的烈日,鼓噪著,飛翔著。
“好看麼?來,姐給你披上——”
絲竹的遐想被佘胭脂的聲音所打斷。猶豫間,佘胭脂已經將披風披到她的身上,為她係上胸前的帶子,遮住了敞開的胸脯,貼在胸脯上的絲綢,滑滑的,涼涼的。”
“這是杭州絲綢的料子,喜歡嗎?”
“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能要……”絲竹說著就要解掉披風。
“別——”佘胭脂捉住她的手勸導說:“姐來的倉促,沒帶多餘的衣服,隻有這件披風。你還是暫時披著,省得諶忠他們那夥公狗的眼珠子總是盯著你的胸口看……”